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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1:20,吉遥:开慢点,累了就休息,注意安全。

  2:06,吉遥:到了报平安,我睡了。

  3:09,昌云到家。

  高大沉着的香樟晕染着飘渺昏黄的灯光静立在宽敞的柏油马路边。

  车没熄火,顶灯亮着,窗里晃着香樟树的影子。昌云趴在方向盘上醒了会儿神,疲惫的神经渐渐放松,片刻,坐起身,揉了揉脸,扔在副驾上的手机嗡嗡动了两下。拿来一看,吉遥:“到了吗?”

  昌云眨眨眼,有些混沌:这都几点了?特意看眼时间,的确是刚发来的信息。

  ......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失眠了?拿着手机,右手大拇指慢慢往上划,这才看见吉遥前两条的关照。

  哦……在等她消息。

  一股难以形容的柔情在昌云胸中激荡。

  疲软垂下的短发膨胀如晒干的松针,挡住车顶灯洒下的光。

  昌云在半遮面的暗中露出微笑。

  左手绕过身体解安全带,“啪嗒”,回信的声音被吃掉。

  “怎么还不睡?”她问。

  吉遥没让她等太久。

  先是一张昏昏欲睡的小猪动图,又是一张汪汪直叫的二哈表情,第三条终于有了字:“这么久才回我,我都要睡着了。”

  昌云低笑一声,表情温柔的不像话:“我到家了。”她老老实实的报平安。

  “南京的家吗?”

  昌云无声笑笑,玩笑她:“不然是杭州的家?”

  吉遥回:“好想看看你在南京住的房子。”

  “一个小院子。”想了想,加一句:“天太黑拍不出来,以后有空拍给你看。”

  “不要。”

  昌云:“......”

  要不是看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昌云肯定要回再见了您!

  哼,我看你要说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字,消失了,又出现,出现几秒后又消失,对话框里却始终一个字都没有。

  昌云摇头叹息:认识这么久,打字的速度从来没有长进过。索性穿上外套,拔钥匙下车。先进屋,进屋之后慢慢等。

  车门打开的瞬间,独属于香樟清幽的味道扑面而来。

  深夜,长途,疲惫的人,熟悉的香。浑身倦怠,一呼一吸间烟消云散。

  熟悉街景由近及远,在眼中缓缓铺陈发光。

  如果不是吉遥在杭州,昌云绝不会舍得离开这。

  哎,要不问她愿不愿意来南京?她突然想。

  小院子,香樟树,四季分明依然光洁干净到可以直接做跑道的马路,哦对了,还有热情大方总是给她送菜送点心的邻居们。吉遥一定会喜欢。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昌云裹裹衣服,一步步的往前走。快九月了,南京的夜开始变凉。

  吉遥一个小时一句的关心如同串成串的彩旗在她眼前飘荡。

  让吉遥来南京......挺美好,也很童话。

  在杭州,受了委屈还有几个朋友可以找,实在缺钱了还能回家跟爸妈撒个娇,可让她来了南京,再遇见伤心难过的事怎么办呢.....思肘间院门近前,昌云扭身,对着身后飘散来的灯光寻找着可以开锁的钥匙。

  夜色像天然的传声筒,叮叮当当的金属声撞上门,撞破墙,削尖了脑袋的在空气中乘风奔袭。声音惊动了隔壁家的狗。

  “汪——汪汪——”

  只听它叫了两声,随即开始呜咽低鸣,像知道是谁,委屈的表达责怪和想念。

  昌云了然般敲敲院门。

  “咚——咚咚——咚。”

  狗安静下来,像听到暗号。

  狗叫球球,是一条骨骼极其漂亮的田园犬,毛发油光发亮,会自己开插销,会抓老鼠,每次见到她都会摇着尾巴扑过来,然后绕着她转圈圈。女主人每每笑骂:“养不熟的狗东西。”

  昌云回:“谁让你熬的汤不如我好喝?”

  爱喝汤不爱吃肉的女人和爱喝汤更爱吃肉的狗,天生绝配。

  昌云也常常叹:“早知道当初自己养着不给你。”

  女主人就骄傲的得瑟:“那是你们有缘无份,谁叫你偏要去杭州?”

  昌云遗憾。捡到球球那天正好是她动身回杭找吉遥的日子,还记得那是一大早,昌云刚把院门推开,一只黄黄的小动物便夺门而入,霸道的踩脏她的小白鞋,蹭花她的萝卜裤,吓得她猛一后退,一脑勺撞在半开的大门上,疼的抱住脑袋就飚了句脏话。

  本来以为是黄鼠狼,昌云连去哪找棍子以什么样的姿势和力度揍得它抱头鼠窜都想好了,结果气势汹汹一低头,一只浑身泥巴的小土狗睁着乌亮乌亮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仿佛在说:求求你收留我好吗?

  “......”

  昌云铁石心肠,在那一刻全化成春花江水。

  虽然最后因为各种原因只能把球球送给隔壁家的女儿,但是这小家伙常常自己打开院门跑来她家,她工作它就坐在她脚边,她睡觉它就陪在她床边,除非主人喊它,它才念念不舍般看看昌云,然后扭着小屁股小步跑开。

  因为球球,昌云枯燥的生活照进一缕光。

  她常常看着球球想到自己,想到吉遥。

  她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偏执、孤注。要么从不遇见,要么一遇一生。

  她贪心吗?一辈子,一个人,贪心?谈不上。

  她不贪心吗?一辈子,一个人,贪心……谁说不是呢。

  进门,开灯,锁门。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道。

  开窗,通风,打开燃气,洗澡。

  收拾完毕,浴室门一开,凉凉的晚风从鞋底攀升而上。热气节节败退,昌云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凉风过面,困意似乎也散了。

  手机显示还差三分钟四点。昌云曲腿往床上盘坐,也不管是不是落有浮灰。

  吉遥在她洗澡期间发来两条信息:“你把你那的定位发我呗,我看看有多远。”

  最后一条大概隔了十几分钟:“好困,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昌云先打开定位,发过去。又看一眼晚安,想想没再回复。再过两个钟头就早安了。吉遥,祝你好梦。

  四点多。

  青白色的光线哨兵般潜伏着往前打探。不尴不尬的,说困又没有睡意,说活泼又打不起精神。索性在衣柜里找出一套黑底银纹的套装换上,又随意拿了顶黑色洪堡帽戴着,车钥匙一拎,出门。

  走时球球又叫了两声,呜呜咽咽,扒拉着墙。

  昌云低低喊它一声。

  墙那边窸窸窣窣了会儿,没了声音。

  出发去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