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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乱战(三)

    李拓浑身浴血,自己的血。
额头上的血痕才刚刚凝涸,又有一道出现竖裂在颧骨旁边,手臂指节也有血槽被割开,左胸膛的伤口也再次碎出了血,腰腹上更是刻下了一条细长的刀伤。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那么善刀者呢?
一路从江边行来,路途上又遇上几场搏杀,当中不乏有顶尖高手,其中一把万念皆灰刀带给李拓的震撼绝不会比巨汉少。他拼尽全力接刀,直至胸口的伤疤再次迸裂,才总算胜了对方半招。可接下去呢?他的运气还能这样好?
李拓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然有些厌倦了;他也知道面前又堵上了八把刀。
短刀、铲刀、鬼头刀、长柄短刃刀、去刃戟天刀、青龙偃月刀、崩童户撒刀、狮子大环刀,每一把刀都从不同的方位指向自己,却没有一个人擅自出招。
这八人皆是自负之人,不屑与旁人联手围剿;这八人亦是心机之人,纷纷胆惧在向李拓进招的同时被旁人从背后开刀。
彼此间的提防让他们宁愿僵持着。
李拓却不肯停下。
他继续向前走,他没有走出包围圈,他走动的时候八人岂非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原本与他的距离有几尺、现在依旧有几尺,只不过是换了一段街巷。
街上的小摊小铺后探出无数颗头脑,这些爱凑热闹的人早已守候半天,就是想见识一下这半年来流传甚广的穹苍七刀。刻下的他们则不免有些失望,九个人莫说没有出刀,就连半点肃杀的气息也感受不到,那个李拓甚至还有闲情钻进一间铺子买冻梨棠。
炮制冻梨棠的还是那个卷发大娘,荏苒的时光虽让她有些臃肿,可依旧红光满面,足见精神头还是很好。然而她却把以前隔三差五就来买四颗冻梨棠的李拓给忘了,或许也是因为李拓比当初更加落魄吧。
她笑得极有礼貌,却再也不会调侃他何时能成为小姐的新郎,递出一条手帕,伪装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晃,问道:“擦一下?”
她指的是李拓满脸的血污。
李拓幽微摇头,道:“莫弄脏了您的巾帕。给我来三颗冻梨棠。”
卷发大娘“哦”了一声,便开始娴熟地剖开冻梨的外衣,在不损坏形状的情况下剥去了梨核、塞入了海棠,再用薄而劲道的蛋皮严丝合缝地将梨子裹上,最后刷上一层蜂蜜浆。炉火纯青的手艺甚至替她按捺下了心头的彷徨。
她将做好的冻梨棠向李拓递过去:“十二文。”
李拓向腰边摸索一二,才发现居然空空荡荡;腹上那条细长的刀疤仿佛告诉着他,在之前一系列的打斗中,钱袋和他分了家。
他自嘲一笑,对卷发大娘道:“等我一下。”
就见他徐徐走向包围了自己的八个人、八把刀:“身上带了铜板么?借我两个。”
膏郎、饼夫、小二、少爷、老道、行脚、保镖和账房委实被他问愣了,却还是纷纷愿意慷慨解囊。
李拓道:“够了,够了,谢谢了。”然后将集资而来的十二个铜板点给了卷发大娘。
他将两颗答应给那孩子的冻梨棠在胸怀内放好,随后细嚼慢咽地咀嚼起第三颗冻梨棠。依旧是甜的,可再难沁蜜他的心房,第二口咬下去竟是不知怎的有了酸涩。
他追不回过往的味道,在无尽的失望下苦笑,深幽的眼里藏不住寂寥。
卷发大娘怔怔地看着他,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吃冻梨棠的时候会盈泛泪光
李拓告别,走在来时的路途上;而八个“仗义疏财”的刀客依旧不依不饶,还是维系着包围圈的距离,伴随李拓的步率一点点跟上。
于是种老板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