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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090

    龙公安觉着,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平时半个月也没人来报一次案,今天却一天连续来了三次,还都是跟美味卤肉加工厂相关的。

    小卫老板这几年在矿区名声不错,人品也好,就是他那残疾小姨妹也是在她厂里上班,现在人一个月工资比他还高呢,干得好还有奖金,连带着他对小卫老板也很有好感。

    当然,那年抓人贩子,那也有她的功劳,虽然她不是孩子亲妈。

    此时,听完录音机里的内容,他一张脸涨得紫红,“啪”一巴掌排在桌上,“混账!”

    “胡闹!”

    “无耻!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堂堂一名记者,居然……居然……”老公安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煤矿相对封闭,恶性案件也不多,几年都遇不上一次,这么大金额的敲诈勒索,够判个无期徒刑的。“小卫你就在家里等着,不用露面,我现在就带人去蹲守。”

    卫孟喜想想也是,虽说一个记者不至于鱼死网破,但万一呢?她可是还有一群孩子嗷嗷待哺呢,犯不着去冒这个险,反正录音证据已经有了,足以证明他敲诈勒索。

    再加上那花衬衫,虽然现在还嘴硬着不肯承认是谁指使,但今晚连夜突审应该能再审出点东西来,他跟孟大民绝对是一伙的。

    一个无业游民装病讹人,一个记者打着探寻真相的幌子,明摆着就是团伙作案,等着苦主求上门,就狮子大开口,从而勒索巨额钱财。

    在卫孟喜这看惯了套路社会人眼里,其实也没什么高深莫测的,甚至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个体户都是刚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害怕身败名裂前功尽弃,同时又害怕跟正规国家单位打交道,所以这种骗局才能大行其道。

    “接下来几年,随着经济形势好转,这样想要不劳而获发横财的坏人会越来越多,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个体户跟我一样成为受害者,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们广大个体户一个忙。”

    “你说。”

    卫孟喜晃了晃手里的录音机,又指了指屋里的花衬衫,“我希望你们今晚把人抓住以后,能以最快时间门在《金水晨报》上发一篇专题文章,给老百姓们普普法,讲讲这个典型的骗局,以防止更多的人上当,同时也能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想要不劳而获的坏分子敲一记警钟……”

    “行,等我们把人抓捕归案,就向市局申请,如果他们不想以市局的名义,那就以咱们矿区派出所的名义,一定会警醒更多老百姓。”

    记者是金水晨报的真实记者,他们自己系统内出了蛀虫,帮忙发一篇文章澄清算啥?就是连续发一个月,也是该!

    说着,他开始找人,分派任务,制定行动计划。

    卫孟喜把录音机和三个小伙子留下配合警方,她就先回去了。

    至于怎么抓的,怎么突审的,又是怎么交代的,卫孟喜没时间门关心,因为勒索数额巨大,情节十分恶劣,专门针对的又是国家现在正大力鼓励的个体工商户,要是成了,害死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矿区都有很大贡献的优秀个体户,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所以,案子办得很快,大概半个月,卫孟喜这边就被送来一份报纸样刊,头版头条最醒目的地方,是几个加粗加黑的大字——《贪心作祟敲诈勒索,触犯法律终被刑拘》。

    事情是真实案件,对案犯甚至都没有化名某某,而是直接大名带上,倒是隐去卫孟喜的真名,只是用“金水煤矿某卤肉加工厂经营者”来代替,十分详细而具体的叙述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中途隐去卫孟喜有录音这一段,为了保护她,甚至把主动报警说成是她心神不宁,被警方发现后,在警方的循循善诱和鼓励中,说出被敲诈的事情,这才使事情败露……语言生动,栩栩如生,可读性和趣味性十分强。

    故事的最后,金水市公安局还呼吁全体市民,如果有被敲诈勒索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门报案,如果以前有被敲诈勒索经历的,也请尽快报案,警方一定将案犯绳之以法,为市民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案子是破了,教育警戒意义也有了,可是,没有娱乐活动的金水市民们,更关心的是,这家“某卤肉店”到底是哪家?

    居然连市公安局发的专栏文章里都提到“因卤肉独特美味,在群众间门颇受好评”,能得到官方盖章的好吃,那得是多好吃啊?

    ***

    就在所有金水市民都在满城搜索到底是哪家卤肉店这么好吃的时候,卫孟喜的卤肉生意肉眼可见的又好了不少,经韦向南计算,至少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莫名其妙的,人在家中坐,单从天上来,电话机一响,都是咨询卤肉的。

    这些客户不是煤嫂天南地北赔小心找来的,卫孟喜都很奇怪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自家电话。

    随口一问,居然说都是从他们家卤肉的包装袋上看见的。

    卫孟喜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小卫红确实是建议她把自家卤肉店名字印上去,在原本已经有名字地址的基础上,再把自家新装的电话号码也印上去,这样别人吃过一次卤肉,要是觉着好吃,就会打电话来资讯。

    甭管成不成,都是一种打开知名度的方式。

    卫孟喜一听也对,趁着上一批旧的油纸袋刚好用完了,需要重新印刷制作一批,她就告诉印刷厂把电话号码加上去。

    “好你个小卫红,还有两分商业头脑啊。”她rua了rua闺女黑压压的脑袋。

    这娃,不仅头发黑,脸和脖子身上也是黑的,母女俩一起走路上,但凡离远一丢丢,别人都不会觉着她们是母女俩。

    卫红现在的变化真的是最让她惊喜的,自信,阳光,虽然嘴巴还是快了点,喜欢嘚吧嘚吧,但已经很少对别人家的事说长道短了。

    要论说八卦啥的,卫小陆都比她在行。

    这不,小丫头背着小书包哒哒哒冲进来,“妈妈妈妈,张奶奶吵架啦!”

    “和谁吵啊?”卫红立马跳起来,他们都喜欢张奶奶,谁要是敢欺负张奶奶,那就是跟他们过不去,撸袖子就要叫卫东下来干仗。

    卫孟喜瞪她一眼,“坐着,听你妹妹说。”

    原来,最近矿区都在传说,张大娘整个人像吃了炸药一样,天天逮着张毅李秀珍两口子吵架,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骂光了,他们回家在家门口单元门口骂,上班追去办公室手叉腰的骂,开大会去领导跟前当着上百号中高层领导的面骂。

    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他们是如何虐待三个孩子,怎么害得孩子失学,又是怎么害孩子受伤,什么不给吃饭这种,那都是家常便饭。

    反正,张大娘是农村半瞎老太太,她有啥怕的。保卫科的人也都知道他们家事情,确实是小两口不干人事,老太太没骂错,所以明面上是拉架劝架,实际上却是看热闹。

    再说了,她这背都快成刘罗锅了,谁敢把她怎么着,就是嘴上不痛不痒的劝几句,劝完了还得再听会儿。

    农村老太太骂人的艺术性,能不带一句重复的。

    张毅两口子是彻底被她烦死了,当着众多邻居同事甚至领导的面,他们也不敢怎么着,背后想要悄悄找她谈谈,哄哄,或者吓唬一下,谁知却怎么也找不着人。

    好嘛,要谈的时候找不着人,下一次又不经意间门在人多的时候冒出来骂他们……简直,就跟一个幽灵似的。

    关键这幽灵又挺懂事的,骂人都挑大家伙得闲的时候,当夜深了,该睡觉了,她也不扰民,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大清早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她也不会吭一声。

    两口子想利用众怒将她赶走,还真没戏。

    吃瓜群众:老太太一没扰民二没违法,干啥要拦着我吃瓜看戏?电视剧也没她骂人有意思,不重样啊!

    就在这样幽灵一样的折磨下,两口子的神经都快衰弱了,李秀珍三天两头闹肚子疼,说是动了胎气。

    张毅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主动找老太太求和,问她到底想怎样,回老家的话,他掏钱给她和小秋芳买车票,还能再额外给她们一百块钱——快回去吧求求你们。

    要是再不回去,别说媳妇儿肚子里的儿子保不住,就是自己工作也要保不住了,领导已经问过好几次,说他要是再处理不好家事就先不要来上班了,等哪天处理好再来上班。

    这不明摆着说你再让你老娘老胡搅蛮缠,工作就别干了嘛!

    今天之所以再一次吵起来,就是因为他无法满足老太太的要求。

    “街坊邻居们,我让他给我在矿区租个房子住着,不过分吧?”

    “他媳妇儿说我不讲卫生,说我生活习惯不好,那我不跟他们住,我自个儿带着孙女住一间门,又不是要你们那套二的,我老婆子要求不高,只要套一不过分吧?”

    “你让我回老家去住,可老家的房子去年已经地震震垮了,我回去没一片瓦遮身了啊!”

    “甭管大小,先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先帮我交三年房租,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分吧?”

    吃瓜群众连连点头,老太太是个明理人,说的话句句在理,也不算为难人。

    张毅装穷叫苦,于是就有人提醒他,“你们窝棚那两间门不是还空着?反正你们住楼房,让你妈和你闺女住窝棚不就行了?”

    张毅哪敢答应啊,这房子当初是老婆盖的,不经过老婆的同意他哪敢说给老娘住,只支支吾吾敷衍。

    于是,这次不用张大娘骂,群众们就先骂他了。

    窝囊废,怕老婆,没用的软蛋玩意儿。

    张大娘咧着嘴回了卫孟喜那儿,卫孟喜就知道,这事八成是快要成了。

    经久不息的骂战,而且是无论从舆论立场还是骂战能力来说都被绝对碾压的李秀珍和张毅,只有妥协的份儿。

    不再把张毅当儿子后,张大娘就是人间门清醒。

    进入十二月,张大娘和小秋芳,终于在矿领导的主持下,住进了窝棚区的小房子,并且由矿领导当见证人,白纸黑字写清楚,这两间门窝棚以后就是她祖孙二人的,与张毅李秀珍以及他们肚子里的孩子无关。

    李秀珍这一胎本就怀得不稳,现在被她连续闹了两个月,精神不济,全身浮肿,就是被气得跳脚也跳不起来,只能暗自肝疼。

    答应答应,全都答应,只求以后别来骂了。

    有了房子,卫孟喜又给她们置办了两套好棉花,让刘利民去把屋里的墙重新粉刷了一遍,将李秀珍那些旧衣服烂鞋子的扔出去,顿时宽敞明亮不少,一老一少足够住了。

    张大娘现在欠了她不少钱,已经是债多不愁了,全都记着,等开始干活拿工资再还。

    她倒是闲不住,装修队一面装修,她一面打扫卫生,人家扔出来的东西,甭管是废料还是边角料,她捡起来分门别类洗干净收拾好,送加工厂去。

    老人家嘛,就是捡块巴掌大的边角料木头,也觉着指不定哪天能用上,譬如垫桌角啊,塞门闩啊,就是再不济,也能当柴烧……装修几个月,她就捡了几个月的东西。

    粮站楼与加工厂之间门,是一块打成水泥地板的空地,都快让她堆满了,只留出一条专供手推车进出的通道。

    卫孟喜满头黑线,老太太一清醒过来,就开始干老头老太爱干的事啊,以后陆工老了估计也这样。

    嗯,有点想她家陆工了。

    “小卫,你这装修成啥样了?”侯爱琴从门口路过,指着蒙紧了篷布的粮站楼,很是好奇。

    这小卫,卤肉生意越做越大,现在谁不知道矿区进进出出那两辆货车是她的啊?

    货车拉得满满的出去,又满满的进来,这一进一出,就是钱啊!

    侯爱琴虽然也不是爱钱的,但眼看着自己身边有人起来了,心里也有点猫抓似的难受,尤其是前不久孟淑娴来带孩子,她在跟前就挺多余想,想要再找点事情做做。

    “快完工了,到时候保准能让你们看到。”卫孟喜笑着说,自己的饭店这次是花了大价钱装修的,以后的主要客户群体也是矿区群众,自然要给矿区群众留点神秘感和期待感。

    “预备啥时候开张啊?”

    “元旦节,到时候侯阿姨可一定要来啊。”

    俩人又聊了几句,卫孟喜忙着回家做饭,先走了,反倒是侯爱琴欲言又止。

    但卫孟喜也没时间门琢磨她想说啥,无非还是孟淑娴的事。自从孟淑娴来到矿区以后,抢着带孩子,抢着打扫卫生,比她这亲奶奶还上心,她大概是觉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抢走了吧?

    毕竟,她经常黑脸训人,对小孙子也是毫不手软,而孟淑娴干啥都和气温柔,又纵容孩子,要啥给啥,小孙子更喜欢姥姥也正常。就是亲儿子李怀恩,也觉着丈母娘好说话,亲娘跟个母夜叉似的。

    卫孟喜可没时间门跟她们俩亲家母断官司,现在凡是与孟淑娴有关的一切事情,她都不想沾手。

    再说了,亲家母的矛盾根子还是在小两口上,当初说好谁带就让谁带不好吗?毕竟人家侯爱琴可是为了你们都申请提前退休了,现在年龄还没到,工作没了,孩子说不要带就不要带,还全盘否定人家以前的劳动成果,嫌人家这儿带不好,那儿没干好,凡是孩子有个啥坏毛病,都赖奶奶。

    一句话,就是小时候奶奶没带好。

    要是换了卫孟喜这暴脾气,她能直接让他们滚!

    但别人家的嘛,她就不多说了,自家事情都一箩筐等着呢。

    今天又是一堆孩子在这边吃饭,她懒得做复杂的,就打算做一个卫家胡辣汤,就着昨晚烙的饼子就能吃。

    卫家胡辣汤跟外面早点摊子上的不太一样,中草药味非常浓郁,归类在卫家药膳方子里。

    这不,刚出锅就一股子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和羊肉汤味。

    孩子们全都捂着鼻子,“妈妈你在熬药吗?熬给谁喝呀?”

    “你们。”

    ‘’啥?”

    “妈妈我们没病,不吃药。”

    “对,卫阿姨我们身体棒棒哒,不需要喝药哦。”

    卫孟喜懒得理他们,十个孩子,她一人回答一句就是十句话,越说他们还越来劲,压根没个尽头,只让他们排好队,挨个进来端汤,每人满满一大碗。

    “有人敢不喝,那就抓回来再罚一碗。”

    于是,准备脚底抹油的卫东和张狗蛋就不动了,他们相信她真的能做到。

    孩子们一个个,苦哈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先喝谁就是勇士。

    卫孟喜可不管他们,自己老神在在坐着,将热好的饼子掰碎,拌在汤里,大口大口的喝。外头天寒地冻,雪花簌簌的下,厨房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笼罩在灰白色的胡辣汤氛围里,说不出的暖和。

    孩子们见她喝得面不改色,也有点犹豫,最终猜拳,根花输了,她先给大家试毒。

    小姑娘皱着眉头,苦着脸,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小的喝了一口,一会儿居然点点头,“不是药,是汤。”

    “她骗人的,大姐骗人。”卫东这混小子,端着汤碗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忽然白眼一翻,身体一软顺着凳子像条没骨头的蛇一样滑坐地上,同时伴随着嘴角抽搐口吐白沫。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可不能丢下咱们兄弟几个啊!”声嘶力竭。

    “大哥你要是去了,咱们崆峒派就群龙无首了啊大哥!”声泪俱下。

    于是小弟们掐人中的,拍天灵盖的,输送真气的,不亦乐乎。

    卫孟喜:“……”

    演,你们接着演。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搭理他们,千万不能搭理,不然他们会更来劲儿,这顿饭就别想安生吃了。

    果然,在她若无其事的冷眼旁观了二十分钟后,他们的戏终于结束,一个个呼哧呼哧喝起来,还说要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