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3章 月亮和潮汐

    2010年9月1日。

    梧城正值酷暑,烈日把梧桐叶晒得打蔫,蝉鸣依旧不停,伴随着燥热的空气,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今阳开学后的第一次全校大扫除在下午大课间正式开始。

    姜絮言一手领着水桶,一手抓着拖把,背影纤瘦,吃力地走向教学楼后面的水池。

    她本来是擦窗户的,可是班上拖地的男生偷摸着去了球场,副班长便叫她来打水。

    顶着烈阳走到水池前,原本白皙的脸庞被蒸腾出红色,她放下水桶,闭了闭眼,细密的汗珠从细长的脖颈上冒了出来。

    驱走因为炎热而产生的眩晕感,姜絮言将校服外套宽大的袖口卷起,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双手提起水桶放到水龙头下,湍急的水流瞬时砸在塑料桶底,迸发出的水花溅到女生细长的胳膊上。

    阳光下,皮肤白到晃眼。

    姜絮言微微低头盯着水柱发呆,可以闻到水龙头的铁锈味,不听话的碎发再一次滑落,让柔和秀美的侧脸轮廓多出几分脆弱之感。

    此时的校园异常吵闹,来接水的基本都是男生,他们大声地互相拉扯玩笑,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角落打水的姜絮言身上,企图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相较于班上咋呼活泼的女同学,眼前这个安安静静,默默打水的漂亮女生,宛如燥热时吹来的一阵夏日晚风,清凉又美好。

    姜絮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眼见着水装得差不多了,便双手抓住桶把,想将它从池子里拎出来。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铆足劲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她的脸更红了。

    一旁的男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想上去帮忙,但却见女生放弃了拎桶,直接将积了一整个暑假灰尘的拖把放进桶里清洗。

    清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男生尬在原地,伸出的手转换方向摸着后脑。

    淘了一会,拖把的布条渐渐显出原本的颜色,姜絮言将湿淋淋的拖把按在水池便挤压出大部分的水,正要将脏水倒掉,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打桶水要这么久吗?”

    徐珈曼独有的傲慢又娇纵的语气,即使声音不大,也莫名让姜絮言心跳一顿。

    她扶着拖把转过身,撞上徐珈曼不及眼底的笑容,淡淡垂下眼睫,轻声说:“马上就好。”

    徐珈曼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姜絮言记得她,周瑶,和徐珈曼玩得很好。

    周瑶抬起手掌搁在眉上试图阻挡阳光,视线上下打量着眼前气质文弱的女生,语气颇为嫌弃:“为了等你这桶水,我们班到现在地都还没拖。”

    “磨磨蹭蹭的,慢死了,装什么装。”

    这句话周瑶说得极为小声,但足够让三人都听见。

    姜絮言喉头一紧,眼睫颤了颤。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自从转来今阳之后,莫名遭受了很多细微的恶意。

    大多来自副班长徐珈曼和她的小群体。

    她似乎,很看不惯她。

    徐珈曼长相好,家世好,人缘也好,性格开朗,是在女生群体里处于领导位置的角色。

    姜絮言一直记得她刚转来的那天,一上午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跟她搭话,她自己又是个不擅长与陌生人变亲近的人。

    昨晚写在日记的那句,希望可以交到好朋友的愿望眼看落空。

    但徐珈曼却突然笑着走到她的课桌前,伸出没有一丝瑕疵的手:“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

    那一刻,姜絮言看着站在阳光下,笑容甜美的女生,以为自己可以融入。

    从那之后,徐珈曼去哪都要叫上她,她似乎很享受身后一群小姐妹簇拥她的感觉,对着相熟的朋友介绍新转来的漂亮同学。

    无论何时何地,徐珈曼的嘴角始终含笑,仿佛一个精致完美的人偶娃娃。

    姜絮言不适应这种相处模式。

    不像朋友,更像炫耀新得的宠物。

    亲近却又嫌弃疏离。

    平静只维持了三天,直到她成了班长舒则的同桌。

    当天傍晚放学后,徐珈曼叫住了她,脸上还是挂着那个违和的笑容,眼神却很冷:“班长上课和你说了什么呀,笑得那么开心。”

    “我和舒则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其他女生笑得这么开心呢。”

    她依旧微笑,只是落在姜絮言眼里,那笑容带着几分警惕和试探。

    姜絮言下意识想逃避,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我写错了一道题,班长看到就帮我指出来了。”

    “……”

    听到这个回答,徐珈曼顿时极为刻意地啊了一声,笑得愈加开朗:“这样啊——”她点点头,垂下长睫,“他原来这么热心的么。”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

    姜絮言双手攥紧包带,嗯了声,见她盯着舒则的课桌发呆,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珈曼你……”

    “姜同学。”徐珈曼向来娇俏的声音突然变得寒冷平直,她抬起黑黝黝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姜絮言,“我允许你叫我珈曼了么?”

    “……”姜絮言目光微顿,没有吭声。

    她似乎不想放过她,目光从女生苍白的脸上移到她磨损严重的陈旧球鞋上,极轻的嗤笑一声。

    扫视的眼神和嘲讽的讥笑,像把刀割在心口,刺得姜絮言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