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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一件最糟糕的事

    春天。

    初春。

    枝头有新芽。

    还没有花。

    有细雨。

    有微风。

    寒凉。

    有星星。

    有一弯月。

    不明亮。

    是谁在这边城的夜晚行路?

    是行人。

    为什么不归家?

    为生计。

    为国,为民,为家。

    一辆马车,四个骑士。

    骑士跟在马车的后面,遮面,带着斗笠,披着黑色的斗篷。

    马车也是黑色的,不是漆了黑漆,而是通体用最结实不腐的乌木做的。

    这种木头通常用来做寿材,价值千金,却很少有人用来做其他的,都嫌不吉利。

    显然马车的主人不在意。

    他们的马也是黑色的,乌黑发亮。

    若是有什么奇特,那就是比一般的马儿都大得多,成年男子也只到这些马儿的背这么高,难以想像是怎么骑上去的。

    这些马儿这样壮,显然耐力和负重极佳,但速度却嫌慢了些。

    也许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这超乎常马的力量,只能牺牲速度。

    黑色的车,黑色的马,黑色的骑士。

    来到城门前,一个骑士向守门吏出示了一份官文,立刻被以最恭敬、最客气的态度引进了城门。

    于是这黑色的人和马悠悠哉哉,不紧不慢地进了城。

    边城。

    这里离雁门关不远,再往北百余里,就是辽人的地方。从前那里是宋人地方的时候,这座镇子叫小桑镇,而现在只能叫边城。

    这里有驻军数千,虽不多,但民也很少,大概只有两千户人家,大部分是军眷。

    这不同寻常的马车,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做什么?

    这里的人保持一种警惕又好奇的姿态,有小孩子指着说:“马马,大马马”,又即刻被母亲嘘了一声,恐惊扰了贵人。

    但骑士并没有说话。

    马车中时不时传出压抑的咳嗽声。

    但是依然没有人停下。

    他们不紧不慢地来到一处小茶寮。

    说是茶寮,其实也是这座小城唯一的一处饭馆,卖点酒,卖点熟食。

    饭馆是一个千户的老婆开的,开的时候千户还只是一个小队长。

    小城实在太小,人也太少,家家户户有田,也有军屯,粮食大多自给自足。为了能开得下去,这个茶寮兼饭馆做生意一向很实在,茶是给来来往往的公人歇脚的,只要两文钱一壶,粗面饼也是两文,细面饼贵一些,要五文。

    渐渐的,周围几个村会在每个月初一到这里赶集,交换物品。如今是新月,集市刚散。

    这个小馆子已经开了至少二十年,老板娘也从年轻妇人成了一个中年妇人。

    不变的是小馆子的实在,以及依然很小。

    老板娘发现来了贵客,十分殷勤地招呼。这里壮年男子大多当兵,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如今老板娘待客,小姑子收钱,媳妇、未出嫁的女儿做饼、烧水和其他杂活,奶奶带重孙,还有个小儿子牵马。

    小馆子里有人。

    不少人。

    有一桌是一个干瘦干瘦的老人,带着大约是他的儿子和媳妇,在低头吃饼。

    有一桌大约是在这附近收皮子山货的客商,也有马车和箱笼,四五个人要了白面饼、卤肉和酒。

    集市刚散,但还是有个勤劳的货郎挑着货担找生意,为了省钱,只在店外坐着休息。

    有一个担着柴的樵夫,正在跟一个老头讨价还价。

    骑士很客气,也很阔气。

    他给了一锭大约有五两的银子,只要一些白面饼,干净的水,以及豆子草料。

    他很爱惜这些马,特地吩咐要上好的草料,还去马厩里看了看。

    另一个骑士接过水和面饼,恭恭敬敬地对马车里的人问:“公子,是否用饭?”

    一双指骨突出的手掀开帘子,一个年轻人露脸说道:“水就可以了,饼子留着路上吃。”

    车里的人开始咳嗽起来。

    他咳得很重,很痛苦,年轻人急忙放下帘子,只看到一个厚厚的仿佛盖着被子的人影。

    原来是个生病的人。

    那生病的人咳了一会,说道:“把车卸了吧,我下去透透气。”

    于是厚厚的车帘又掀开了。

    一个穿着厚毛裘的公子走了下来。

    现在已是初春,微凉,但很多人也不穿袄子了,只这位公子似乎身体不好,还穿得厚。他大概三十多岁,出奇的瘦,两颊有浅浅的疤,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他的疤和这虽瘦却依然英俊的容颜,只会看得见那双燃着寒火的眼!

    他一下马车,四个骑士立即跟在他身旁,那个也在车里的年轻人则落在后面,机敏地盯着四周。

    病公子一行也进店里坐下了。

    店里幽幽点着煤油灯。

    很昏黄。

    病公子坐下,骑士递上一个银质的水壶,他浅浅喝了一杯水。然后冷笑一声,掀了桌子。

    桌子飞向那一桌客商。只见原本放在桌上的筷子筒居然瞬间炸开,散出一缕一缕黑烟。

    那一桌客商也动了。

    他们从箱笼、包裹中抽出了刀!

    和剑!

    但没有人动手。

    只见那个跟在病公子身后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指着两个刀客笑着说:“二位是萧白、萧煞昆仲,”指着那三个奇形怪状的剑客道:“这三位是‘七绝神剑’的孙忆旧、吴奋斗、余厌倦。”

    被他认出的萧白也笑着说:“阁下就是孙鱼?”

    “我是孙鱼。”孙鱼一直是一个很会做人,带着笑的人,而且他的笑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和满不在乎,他笑嘻嘻地说:“听闻‘七绝神剑’与天下第七力拼,梁伤心、何难过殒命,吴奋斗、余厌倦一个断臂一个断腿,孙忆旧嘛,就是破了点相。”

    他指着箱笼道:“怎么,温火滚和罗睡觉两位,还不出来吗?”说完他又嘲道:“就凭几位,想要截杀我们公子,只怕还差了些。”

    萧白说:“苏公子名闻天下,我们兄弟自然不是对手。”

    孙鱼在看,他在看从箱笼中爬出的这个睡眼惺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