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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路难择

    “你能想到寇阳山里有金矿铜矿,如何却将自寇阳山而起的地动忽视了,”方正清指点道,“大乾金矿种类多分为三种,岩金、沙金、伴生金,地热金也有,内陆却少见,是以暂且按下不提。”

    “而其中伴生金出金量最少,金质不高,虽有铜矿与之伴生……却不见得能使朱东光以金银堵上钦州百姓之口,”方正清叹了口气,“草原与沙漠相接,地质贫瘠,偶有矿藏却不见得他们能有冶炼之术,是以这寇阳山的矿脉,非是铜矿。”

    “再则,沙金多以地下岩层中的河水带出,金矿源头难以查询,但沙金量少费时,不足以朱东光倾尽一州之力派人捞寻……寇阳山内没有如此平缓宽阔的河流能容纳如此多的百姓,且朱东光也不会在最初时,只取钦州青壮劳力。”

    “所以,寇阳山内的金矿只能是砾岩金矿,以朱东光这些年在寇阳山的经营以及人口流失的程度,此处金矿定然是个富矿,”方正清的闭目立在风中,细细思索,“延地脉起伏,富矿多居于洼地之中……由盆地而入山体内部……”

    苏慕容神色中尚且带着茫然,只听方正清由最初的些许信息一路推衍下来,几乎是连金矿的位置都确定了个大概。

    那些由方正清所说的先决条件,她有些听懂了,有些却一窍不通,但却不妨碍方正清在她心中的形象骤然模糊,而后显得愈发清晰莫测起来。

    不是那个撒手和稀泥的钦差正使,而是真真正正坐掌廷尉主决疑狱、复审案决的廷尉正。

    方正清见她面上茫然与不解,并未开口为其解惑,这其中所牵扯的东西太多太杂,一时之间也无法为她讲解明白,是以只是道:“你在家时所学的东西我不管,但你既然做了我的学生,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只读圣贤书。”

    “有些东西不需你亲自动手,但个中事由你得做到心中有数,”方正清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苏慕容应了声是。

    “且回去罢,今日这第一课,你回去后从头思过,哪里不足,哪里有失,为何有失,如何弥补,如何避免,于你心头再细细过上一遍,结果不必来向我回禀。能想到什么,悟到什么,便全看你自己用不用心。”

    “还有,你欲将落邑百姓带去钦州州城,可有想过这其中染了疫症的百姓又要如何自处?”方正清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引导之意,他不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也将作壁上观的姿态明白表现了出来。

    然而,苏慕容却郑重对着他一礼:“学生谢过老师指点。”

    方正清点头道:“去罢。”

    城墙之上,风声越发大了起来,便是远方的朝阳,也在雾气中变得暧昧了,只隐隐约约晕染了些许颜色,而后便被云雾再次遮挡起来。

    苏慕容远去,方正清转身再次看向北地,而后开口问道:“你看懂了什么?”

    小童的脸在寒风中显得红扑扑的,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对方正清道:“其实小的不太懂,大人对苏四小姐如此教导,难道不怕日后君权旁落么?”

    “若为人主,苏四还差的很远,”方正清道,“就凭现在的她,想要拿住君权……无异于异想天开。太师所教乃是为人立身之道、为臣忠君之道,本该是好事,却也将苏四教的过于死板、过于天真了。”

    “心术既正,谋略不足,眼界拘泥,”方正清叹了一声,“心思仁善之余,怕是霸道难成。”

    若雨笑了笑,乖巧的脸上透着股狭促:“霸道难成便难成,能立在台前即可,待日后生下储君,却也省得朝中争权动荡。”

    方正清一巴掌盖在小童头上:“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朝中诸公不都是这么想的么,”小童撇嘴道,“无非我比他们更加坦荡罢了。”

    方正清叹了口气:“有德无才,总比无德有才、无德无才来的好。更况论,苏四以女子之身能有今日推算的结果,也算得上是心思机敏……眼界与手段,多经些风雨总能慢慢提升。”

    “所以,这钦州一行,才是圣上的试金石,太子不出,便只剩苏四与……”方正清道,“罢了,不说了,且行且看罢。”

    转过小巷,跨过门槛,走进了这一处声名不显的大宅院。

    宅院正中,已然燃起篝火,而后正有人用火钳夹了沾染血迹的衣物往火堆里放,见苏慕容与春雪进来,那人手上的东西放不下,便只能略一颔首:“苏四小姐。”

    苏慕容也只是与他略一点头:“可知卢圣手他们在哪儿?”

    那人面上裹着面巾,朝着地牢的方向一偏头:“天还没亮时,卢圣手便带着人进去了。”

    监察所内的布局大差不差,地牢方位与樊阳县一模一样。

    地牢前守门的暗影卫对苏慕容一拱手,而后递给她两块面巾:“还请苏四小姐见谅,落邑物资不丰,只有以此略为遮掩,出入过后净手换衣,衣物以沸水烫洗。”

    苏慕容颔首应下,而后接过面巾掩住口鼻,这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