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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安敢乱

    卢圣手告知的消息显然是一个疫症愈发危险的信号,而此时由落邑迁出的百姓身上便如此凶险,若是换成疫症发起的源头之地寇阳山,又该如何?

    苏慕容心下沉重,唤来春雪、方靖以及魏峦过来安排迁营事宜。

    原本魏峦所划下的邬壁范围乃是将此处包裹在内,为了节省人力物力,如今开动的所有东西都围绕着营地来进行,省时省力的同时,甲卫也能减少一些巡察范围,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建城一事上。

    但如今营地内已经有郎中并着一个仆从染上了异变后的疫病,如今尚还不能完全控制……营地中上千人,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如今所能做的,也就是按照卢圣手的指点,将人撤出,只有离得更远,做好清扫隔离等事,降低疠气流通,方才能降低些许风险。

    另选营地,面巾蒸煮晾晒、增加沸水熬煮的大锅以及着人拉回那些在矿体表层的石碳——以他们当下的人手想要开采碳矿,实在是捉襟见肘。

    除此之外,避疫的汤药也要熬煮上,早先在落邑等地搜罗而来的水缸也一一清洗干净,架在火上烧灼,用以熬煮汤药。饶是如此,也有部分陶缸因为长时间的受热而出现炸裂等问题,好在先前他们挖掘的砖窑如今已经完工,想来只要温度足够,烧制陶器也不成问题。

    将迁营所需要面临的问题一一摊派下去,一时间整个营地里都忙乱起来。

    “四小姐,”有匆匆忙忙扒了罩衣的药仆奔过来,却是顾大先生家的童子,“我家阿翁说,听闻有人已经寻得了灰岩,灰岩粉碎加水生热,用来泼洒庭院可除虫蚁,只是也容易造成土地板结成块,不利于春耕。”

    “但若是用的好了,可助四小姐避除虫鼠之类身上的疫疠,只是浓度上还需四小姐自行斟酌。”那小童啪嗒啪嗒跑到苏慕容面前传了话,气喘吁吁转身便走,显然是手里还有着什么急事。

    “等等,”苏慕容听闻此事先是一喜,见他要走连忙出声叫住,“你可知宋岱宋大人如今在何处?”

    宋岱自从先前认出沈康独子沈洛,而后便一直不见他的踪影,思及宋岱为人,便猜测他一直在众郎中处,守着故人之子。

    如今问来,便听小童脆生生地应道:“宋大人领了几个人一直在我家阿翁处帮忙,如今疫症变了症状,他又一直守在疫患旁边,阿翁不敢放他出来在外行走,是以便让宋大人留在疫区做个劳力,有个什么事便搭把手。”

    这话说来委婉,隔离出的疫区当中,众多郎中体格与读书人相差无几,除去少数带了忠仆跟在身侧的,大多都是家中子侄,如今也当做半个郎中来用。

    更况论有些如顾大先生带了药童的,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便是先前落邑的百姓跟着留在疫区的,大多也是身体虚弱,只能做一些轻省些的活计,如沸水煮洗替换衣物等——

    如今疫区能算的上劳力活计的,大多也是将疫患搬进搬出,活着的便在棚子里安置下来,已经没了气息的,则需要人送去火塘安置。

    苏慕容要那着急忙慌的小童给宋岱带一句口信,便放他回去了,疫区有宋岱在,一时半会而便是有个什么事,也能有个主事儿的。

    将今日需要做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慕容掀了帐帘便朝着郑簿的所在的帐篷去了。

    她到的时候,郑簿正指示着下人收拢他的账本等诸多东西,见了苏慕容便倾身一揖:“四小姐。”

    郑簿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身靛色长袍,头发拿木冠束得齐整,蓄着花白的山羊胡,看上去约莫有着五十多岁的模样,眼底透着精明与锐利,还带着股文人身上特有的笔墨气。

    苏慕容也不与他客套,径直入了主体,将卢圣手所言一一转述,而后问道:“汤药若以将士们一日三饮来算,如今所屯药材,能够我等支撑多久?”

    郑簿指尖掐了掐,而后飞快地给了她答案:“汤药一锅熬煮三次,方能尽其药性,若供如今一千三百余人每日三饮,咱们所屯的药材,怕是只能撑上一个月。”

    一个月……与苏慕容的估算相比,竟还要短上一些。

    她所采买的药材她心里有数,当初对钦州有疫症只是猜测,并非切实地肯定,因此方正清虽然将这些事物都交由她来做主,她也不敢当真放开了去屯太多——

    少一些还好,若是所屯太多,钦州却又用不上,这挂落显然要落在她头上,是以她也只是划拨出来两千两的银子。

    如今,却是只嫌不够。

    然而在身边有疫病的情况下,有郎中有药物说不好能不能保下一条命来,但一旦没了药材,任凭这里的郎中有与阎王争命的本事,却也施展不出来……没了药材,那在这钦州,便当真只能等死。

    “让人出去收药材罢,”苏慕容道,“钦州相邻诸多州城之地,北地暂且不提,且往南方走一走,去麟州、晏州看看,趁着钦州一地因着固伦格的封锁,疫病的风声尚未传出去,暂且多囤一些药材。”

    “待到方大人借兵围剿了寇阳山匪盗,风声传出外地,势必有药商哄抬价格,”苏慕容对着郑簿施了一礼,“郑簿本就主管物资账务,想来对军备辎重等心中有数,而如今赈银在钦州无用,不如铺张出去,换些能活人命的药材回来。是以,小女想请郑簿带上人马,走这一趟。”

    郑簿闻言冰不推辞,只是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颔首道:“四小姐能有活人之心,实乃仁义,小人又岂有推辞之理。此事包在郑某身上……难就难在,郑某能以市价收来药材,却不敢保证能让这批药材完完好好地运进钦州。”

    “无妨,”苏慕容道,“方大人已经前往钦州借兵,如今我等在钦州的一举一动,都在寇阳山匪盗的眼皮子底下,想来他们也一清二楚……”

    “他们到时顾不上我等,就算来扰,也无非是些散兵游勇,不足为惧,大人放心去便是。”

    郑簿颔首:“如此,某便代四小姐走上这一趟。”

    “如今我等千余人的性命,便尽数托付于郑簿身上了。”苏慕容郑重道。

    郑簿拱手:“不敢不敢。”

    既然已经说了要去收买药材,郑簿当即便唤来仆从收拾东西,先前为了迁营而准备的行礼也不必再重新抖擞开来,将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径直拿包袱布一裹,这便算是收拾妥当了。

    苏慕容唤来人安排押送护卫的人手,看他们这一行人匆匆忙忙拉了队伍出来。

    “四小姐,”郑簿行礼道,“某一去,营中一应事物,便尽数交予四小姐了。”

    “郑簿放心,我省得。”

    苏慕容立在门口,目送这一队人马向着东南方向而去,那边,是与钦州交界的麟州与晏州。

    剩下的,便是等营中众郎中研究出这骤然发作、变了种类的疫症如何防治,以及等方正清与顾少卿二人,自云州借了兵马回来了。

    想也知晓,固伦格不会放手这些年在钦州聚敛所来的家当,他不会狂妄到在大乾境内、四面受阻无有支援的情况下,与云州边军硬碰硬,所以,他在收到方正清进了云州的消息之后,下一步便要将这些年榨取的金银粮食等一并转移。

    她不知军事,也猜不到他们如何在大乾境内暗度陈仓,但她却能看得懂局势——圣上那一道语焉不详的圣旨在最初时是不知钦州动向,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却成了他们在钦州的尚方宝剑。

    赈灾,镇灾,地动是灾,疫症是灾,连同固伦格所行的兵乱匪乱亦是灾,如今方正清更是能拿着这么一道圣旨,前往云州借调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