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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雩礼之劫

    到了祭台正中,许相知自莲台上翩然跃下,舞乐班的巫觋们围着高高垒起的八仙桌,变换着雩舞阵型,原在崖边凌空照水的祝千秋,“呼啦啦”飞上了八仙桌之巅。

    此时,民众的悲呼声嘎然而止,海岸上恢复了寂静,唯有时强时弱的海浪击石声。

    众人都梗着脖子,痴迷殷切地望向许相知。

    慕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第九层桌之上,才是相知的用武之地,因想到他的轻功和飞行术尚不熟练,便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奇怪的是,许相知似乎丝毫没有使用轻功的意思,而是扶着毛竹向上一阶,一阶攀爬着,像蜗牛一般,越爬越吃力。

    只有祭台上的人,方能看到,这垒起的桌子四角,每两只毛竹之间,横着的是一把把长刀,吹毛即断的利刃,寒森森地朝上搁着,此乃”刀山”。

    按照祝氏定下的雨祭的习俗,祈雨的巫女必须一阶一阶踏过这刀山,方显心正意诚。

    许相知轻抚着手边的毛竹,犯了难,竟不知该从何处落脚。

    听到祝万斗一遍又一遍地催他:“请公主登楼台!”

    许相知只好硬着头皮,将柳枝衔入口中,将内力逼至脚底。手脚并用的同时,倚重双臂之力,攀着毛竹徐徐而上。

    翻过前三四张八仙桌,尚不成问题。

    可越往上爬,越是浑身冒汗,只因这鸟羽做的礼服,在这孟夏之季穿起来,多少有些燥热。

    到第五层,许相知的手心已然汗涔涔的,手臂愈发使不上力。加之,时而有风捣乱,毛竹夹着桌子悠悠荡荡。手心一滑,身子一沉,“卡哧”一声,刀子嵌入了鞋底。

    一阵吃痛,让他不由得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奋力往上一窜,终于成功翻过了第五张桌子。

    万众瞩目之下,他艰难地往上爬着,第六张,第七张,每一抱一蹬之间,脚下便会咧开一道口子,高声嘲笑他!直到两脚千疮百孔,滚热的鲜血顺着刀身一阶一阶滴落。

    原在桌下仰头观望的巫觋们,瞬间垂下头,一脸不忍。

    唯有那些古怪的侍童们,托着法器,镇定自若,任血滴淋到他们头上,愣是眼睛都不带眨。

    因挂在楼台上的许相知,姿势古怪。慕游看出端倪,便一刻不停地挤向人潮,周身响起不耐烦的咒骂声,他充耳不闻。此刻,他眼里只有那座在风中摇曳的桌楼,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不容易挨近海崖,慕游刚想冲上去,却被两个侍卫无情地拦下。只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外使不得入内,叫慕游暂时回避,待雩礼结束再来。

    慕游心急如焚,不住地在海崖边打着转,还时不时仰头看向天空,双手合十,像是在跟什么人作揖。

    祭坛上,八仙桌只剩下最后两张,许相知意识到,他若再稍迟一刻,胳膊上的力气就要耗尽,这双脚恐怕不保。于是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暴起,奋力使出最后一膀子力气,连跳两级。

    可这最后一跃,一阵剧痛自脚心直穿天灵盖,落地的一瞬,许相知不由得膝头一颤,僵直地跪倒在地。

    祝千秋在这八仙桌上悠闲自得观潮已久。起初背对着他,听到动静,扭脸过来,睥睨地道:

    “三公主,今天的好戏可还长着呢!这就不行了?”

    许相知已然脸色煞白,鬓边湿透,红着一双眼睛,脸上更是分不清是泪是汗,他顾不得理会祝千秋的阴阳怪气,晃晃悠悠支着双腿站起来,从后嘈牙中费力挤出几字:

    “我自当尽力!”

    祝千秋转过头,冷“哼”一声,朝前一伸手,隔空一吸。瞬间,九尺楼台之下,侍童手上托着的法盾和金斧跃然掌上。

    少时,只听祝万斗振臂一呼:

    “奏乐!”

    巫乐班得令,悠扬的鼓瑟之声响起。

    许相知背过身去,索性将脚上的靴子脱下,决绝地扔向了海里。他将唇间带血的柳枝,重新拈在指间,又从腰间拔下一枚金铃。一手执铃,一手扶柳,与祝千秋相背而舞。

    听到铃铛响,桌楼之下,预备着起范儿的乐舞班的师兄弟们,皆松了一口气。

    纵然九桌之隔,巫觋们也需以许相知手里的铃铛为号,为他陪舞。

    亏了这支巫乐,前调哀婉,鼓点低沉,方给了许相知一丝喘息之机。

    虽说脚底没伤到经脉,只是皮肉之痛,但这足以让许相知分神,稍一行差踏错,跌下神坛,只怕要粉身碎骨,丢了性命。

    许相知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步履之间在紫红色的漆木上,拓下一圈又一圈,触目惊心的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