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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共担风雨

    廊庭赏雨是宫中一景,如今太后身边的小娘子被贵妃罚跪在了雨中,身处宫中岗位上的宫女侍卫,都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看。

    小王爷对着满桌子的珍馐佳肴,顿觉得失了胃口。

    他起身仗言:“贵妃娘娘,内不避亲,是美名远扬,明驿不仅为翦疏有些委屈,竟然不顾及她陪你待产时的诸多辛苦。”

    这句挖苦的话,让贵妃的脸色变得铁青。

    小王爷又转身跪求圣上:“士大夫们都知道,圣上仁慈,那么在宫中,圣上也怜惜宫女不易,何况翦疏现如今已经服侍在太后身旁,纵使贵妃娘娘责罚,也要顾及些太后的面子。”

    搬出了太后,贵妃娘娘生怕太后问罪下来,急忙替自己洗脱:“温翦疏是我温家人,我责怪温家人,管教她一两句,还要太后首肯吗?”

    “娘娘管教,自可在自己殿里训斥两句,为何当着圣上的面,娘娘分明是借着圣上的权力,打压太后。”

    小王爷口齿伶俐,不分场合的顶撞贵妃,贵妃娘娘产后的诸多威风被他扫荡一空。

    贵妃娘娘只好使出自己诏数:“圣上!小王爷简直放肆。”

    圣上的眸子闭了闭,他被两人吵的耳朵疼。

    小王爷看来今日不讨个说法,是不会罢休了。

    “去给那个小娘子填把油纸伞!”

    黄门官小德子打着伞站在跪地的翦疏身旁,雨水落在她的脖颈头发丝,外衣沾了水湿答答的贴在皮肤上,好不狼狈。

    黄门关小德子看了一眼,迅速的将目光收回到廊庭里。

    圣上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一边安抚着贵妃娘娘,一边对小王爷说:“消磨下她的脾气也好,以后再太后身边也更会伺候。”

    小王爷不再反驳,只好说了句:“是。”

    圣上最爱那道贵妃亲手制的莲藕蒸肉饼,他掰开一半,对贵妃说:“还是你最贴心意,知道朕喜欢这道口味。”

    小王爷却没什么胃口,时不时的用眼睛撇着外面的温翦疏。

    雨水顺着她的膝盖在玉阶上流淌。

    想当初她初入淮王府时,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丫头,每天只是陪着他读书赏月,如今她也要在诡谲的宫中间,学会了生存。

    “小王爷,圣上问你话呢?”

    贵妃娘娘轻声提醒。

    “回圣上,奥,圣上你说了什么?”

    小王爷这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圣上再熟悉不过,如今他竟然可以为一个小娘子分心如此,可见是上了心的。

    圣上却不责怪,又重复一遍:“这次西北之行,你对朝廷有功,你想求个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求什么,自然求放翦疏出宫。

    小王爷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他注意到圣上同样再等他回答。

    但是他真立功了吗?

    他先隐瞒了圣上嫣和公主事情,接着又死遁他大哥换回自己的荣华。

    圣上耳目一绝,他若不显出哀戚,又庆幸自己幸运,如何让圣上相信他惜命?

    在选翦疏还是保自己,他犹豫了。

    “杜明堂有功社稷,早早扶棺去了淮安,太后也因为失去了嫣和公主,悲痛难挨,你祖母的心情恐怕也如太后一般,太后都记得为嫣和公主在朕这里使使气,你若不为你大哥求个什么,淮南府太君又肯会消气?”

    小王爷急忙起身替太君说:“祖母年事已高,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悲痛,但圣上也知,太君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怨怼圣上,大哥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小王爷不想做这个两难选择。他一咬牙:“圣上英明,臣恳求,圣上能允许臣与翦疏婚后第一个男孩,过继给大哥,得以香火永祭。”

    “不是要封号立庙?”

    圣上的目光撇了眼廊庭外细雨萧萧。

    随后双手背在身后,往内殿走去,边走边说:“允了。”

    小王爷赶紧冲出廊庭走到黄门官身边。

    小德子哀怨的说:“在雨里站了半个时辰,也是乏了。”

    他把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小王爷,自己则冒着雨跑进廊庭伺候圣上去了。

    贵妃娘娘对身边的青姨娘说:“本宫的麟儿还在等着本宫,咱们也回吧。”

    四下没有了贵人们,小王爷打着伞蹲身扶起温翦疏,关切的问:“雨水浇头了吧,莫着了风寒,披上我的外衣。”

    “夏天炎热,小王爷穿的单薄,岂可乱了规矩。你扶着我走,其他人见着也是要躲避的。”

    “好”

    小王爷将温翦疏送回了太后寝宫,他来到了这里,却死活赖着不走。

    太后遣宫女们催促了好几次,小王爷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离去前还叮嘱:“若使脾气了,就尽管使,如今宫中都知道了我娶你,没有人再敢对你不敬。”

    “嫁了个威风的郎君呐!”

    小王爷离去时,又塞给宫女银子:“好好伺候着。”

    宫女不敢在太后眼皮下私自受贿。只好送去了太后那。

    “这个小王爷,真是没有他想不出的,受贿都敢到哀家眼皮底下了,你就拿着吧。”

    宫女感激的退下。

    小王爷打马在雨里飞驰,他淋了雨,索性也不需要顾马车了,就这么披了件雨蓑一路的跑回了施家别院。

    “明驿兄啊,你这脸色发青,是怎么了?”

    “陪圣上吃饭,还敢使脸色?”

    小王爷一边摘雨蓑,一边迈步往里走。

    对于一旁拿着书跑来的施庭朗问话,一句不答。

    施庭朗连忙指挥:“正厅我爹娘在收拾行礼呢,这边,往厢房来。”

    “时间很急,准备明早就要启程,反正文书已经办妥,他们就准备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江南了。”

    小王爷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出来,看见施庭朗站在屋檐下,看着檐上落水发呆。

    他也立过去:“在宫里得罪贵妃,以后恐怕没得安生了。”

    施庭朗四下看看,才敢小声说:“贵妃娘娘仗着相貌好,又爱使唤小性子,得罪了也好,离的远远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着翦疏回去?”

    “还需要等一等。”

    次日船头送别,施庭朗和两位老人坐船离去。

    临别时,他笑着说:“父亲为我在江南说了门亲,我迫不及待赶紧走呢。”

    哪有一点在朝堂不苟言笑的风格。

    小船远去。

    小王爷回头看着渡口人来人往,繁华的景象,一时半会儿,也竟不知该往何去。

    施家别院他是不去住了。

    正站在渡口无所事事时候,一个在渡口奔跑的小童伸手偷了他的铜钱,就往外跑。

    小王爷发现这小童穿的有模有样,并不像个乞丐。

    顿时起了疑心。

    跟着他一并往外跑,跑出了几仗开外。

    再往回看。

    却发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几辆马车飞快的奔驰,不由分说的撞着路人。

    有几人躲避不及,跌落水中,向渡口船家求救。

    好险。

    这是谁想要他的命?

    再回头看小童,已然没有了人影。

    小王爷急忙往人群里走去。

    知道今日施庭朗离京。

    知道他必然会相送。

    又能逮准时机相救?

    这人会是谁?

    小王爷走在街道店铺处。

    突然跑出一人,一把拽住他,拉进了去。

    “小王爷!”

    “紫鹃?”

    杜紫鹃拉着小王爷从店铺后门上了二楼。

    居然上面是个茶坊。

    他们走进一个雅间。

    杜紫鹃回头说:“幸亏今日有耿信早早送了信,才救了你一命。”

    “你往下看!”

    有几个妇孺,哭着喊着,扶着从渡口救上来的失足男人。

    男人已经死了,被人用草甸子卷着,抬着往城里去。

    “在渡口遭了暗算。”

    杜紫鹃急忙打发人过去:“跟着去,给些银子,帮忙照料着,且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吕尤兰却阻止了:“这事我去,如今我无官职,出入京里方便,更何况,我扮成一个落魄秀才去周围看看,也无人可以怀疑。”

    小王爷心里仿佛堵住了一块大石头。

    他回头看着坐在茶坊里一言不发的耿信。

    “投降派耿信,我记得你。”

    耿信倒了杯茶,递给小王爷,小王爷很生气,并没有去接。

    当初他与前线将士以命相搏,后方的投降派却使绊子。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国之大计,保生民太平,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就是国朝民生的蛀虫。”

    耿信没有发火,而是将眼前的茶水饮尽,才开口说:“小王爷忘了,臣还记得,当初小王爷慷慨解囊,才助信有今天学业有成。”

    “信还记得,当初那句誓言,耿信自知薄弱,但仍然希望身如火炬,日后能为公子披荆斩棘。”

    小王爷张了张口,没有吭声。

    杜紫鹃在一旁劝说:“明驿,今天若不是多亏了耿信大人,岂有你平安走出渡口,而且我在京城落脚开的铺子之地,也是全是耿信给找的。”

    耿信起身又对杜紫鹃行礼:“我娘在小娘子那里绣花,自然该使出全力。”

    “要不是老婆婆手艺精湛,教导者绣娘,也不会生意那么好。”

    小王爷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原来,耿信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小王爷这才消气了,拿起茶水喝掉。

    “今天渡口,又是怎么回事?”

    “当初小王爷在西北督战,蛮夷的势力还在京城有残余,今日他们暴露一部分,也要刺杀小王爷,我得到消息,就派了小童子引你出来,同时也掉出来了幕后之人。送去了诏狱。”

    “以小王爷的名字,不会介意吧?”

    “你既然没法出面,我冒领了功劳,有何介意。”

    小王爷领了他的情,但依然想不明白,新科进士,为何投了保和派一头。

    “力战派都是铮铮铁骨,我这种没有家世背影的人,若想留在京城,只能巴结当朝权贵。而我家资贫乏,又没有家底可出,自然站在投降派那边,才好被拉拢,留在京城。”

    耿信直言。

    小王爷一愣。

    “为什么?”

    “当小王爷的耳目,谢当年之恩。”

    “在京城当个好官,就不行?”

    耿信嘴角似笑非笑的说:“圣人仁慈,勤政爱民,此事一了,我自会请求圣人外放出京,何况,我并非奸佞之人,怎会真的做出什么有辱官名之事,小王爷放心。”

    耿信与小王爷表明仕途想法,小王爷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杜紫鹃给二人倒茶,在一旁说:“耿信大人放心,你娘在我那万无一失。我已经认作干娘,你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茶坊一别,小王爷的心境是万般情景。

    他看着耿信一如当年的挺直的背影。

    仿佛想起了他小时候倔强的模样。

    杜紫鹃说:“今晚去哪里,落脚我那吗?”

    小王爷摇摇头:“如今我正在明处,再不可拉你们趟浑水。我在驿馆呆着,那里是圣上的地盘,谁又敢造次。”

    “也就是小王爷能干得出这种事。”

    杜紫鹃撇撇嘴。

    “吕尤兰打听好了,就回来,你等着吧,我先回去了。”

    小王爷问跑堂的要了茶,一杯接一杯的喝,直到快傍晚,吕尤兰才回来。

    上楼见小王爷让跑堂的去给他买了临铺的烧鸡,他便不客气拿着小王爷撕下来的鸡腿吃了起来。

    “饿死我了,先让我填饱肚子。”

    吕尤兰一边喝茶解渴,一边说,将半个鸡腿吃尽了肚子里。

    “这群蛮夷,见不得我国朝兴盛,还在渡口撒了把火,真是一群畜生。”

    “去了好多官兵,将渡口围困的水泄不通。”

    “朝廷这下要拨出不少费用了,不少船家都嚷着要查出凶手,他们都在要赔偿,还得让朝廷给个说法。”

    “你且等着吧,明天弹劾的折子,奏报的折子得全部拥到圣人眼前,朝廷又得一番争执。”

    小王爷握紧了手指:“夜枭还没有抓住,这群蛮夷还敢闹京城,不杀死他们,难以替我大哥报仇。”

    小王爷站了起来:“把茶水钱记得付了。”

    匆匆忙忙下楼了。

    吕尤兰一句:“你去哪里?”淹没在了喉咙里。

    小王爷要做的事,岂会是他拦得住的。

    小王爷拿了自己腰牌往诏狱里走。

    临入了大门,被拦了下来。

    “与此案无关者,一律不得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