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83、83.

    【平行时空番外,时间在雪沉手术后】

    许肆月站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离,手里紧抱着的箱子渐渐滑脱,“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承载了那个人十几年时光的日记本掉出来,纷飞四散。

    头顶的灯光亮到刺眼,照得她眩晕。

    她呆滞了几秒,手足无措地往前走动一小步,轻声问:“你说什么?”

    江离口罩上方的眼睛红得充血,鼓起力气想再重复一遍那句话,许肆月忽然朝他冲过来,死死揪住他手术服的领口,嘶哑喊:“你说什么!”

    江离面对不了她,僵硬扭过头,机械地叙述:“对不起,雪沉和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主血管破裂,抢救失败……他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开刀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提前嘱咐我,如果他下不来手术台,让我告诉你……”

    后面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被许肆月推得撞到墙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不可能,他怎么能死,”许肆月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谎话,声音扭曲地喃喃,“他吓唬我的是吗?我去找他。”

    她直接往手术室里面闯,踉跄着摔了一下,马上爬起来继续跑,江离厉声道:“别让她进去!”

    医护们一股脑拥上来阻拦,手术区域的大门也跟着关闭,许肆月被隔在外头,凝视那道越来越窄的门缝,精神彻底崩溃:“我要见他!”

    “见什么?见他残破不全的样子?!”江离失控地哽咽,“他到死也不想让你见他那样!他在里面留不了多久,殡仪馆的车很快就到!等他的伤口……缝合好,打理干净……到时候你会看到……以前的那个他。”

    他每个字许肆月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最残忍的刀,一下一下捅烂她的心脏。

    她不自觉往后退,脚被绊到,低下头,是地上翻开的某册日记本,上面被胡乱踩上了一个脚印,脚印底下是顾雪沉少年时清隽的笔体:“在梦里,她才有可能多看我一眼。”

    许肆月所有的强撑被摧毁。

    她捧着这本日记,脱力地蹲下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声抽泣,直到肿胀的喉咙里终于挤出来一丝溃败的气音,她颤抖着捂住脸,哭得歇斯底里。

    手术失败后的遗体不能留在医院,殡仪馆的灵车半个小时就到了,楼里已经聚满了人,很多双手来搀扶许肆月,都被她强硬地甩开。

    她嗓子哑得不能说话,耳朵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对外界像是没了感应,只专注地死盯着殡仪馆的那辆车,没过多长时间,一群人簇拥着黑色长匣缓慢走出来。

    许肆月在这一刻崩塌,跌撞着扑上去,乔御及时用身体挡住,把一包东西交给她,哭着说:“太太,盖上了,你现在看不见他,顾总没有亲人,你是他唯一的家属,这是他生前穿的衣物,按习俗,需要你亲手带着,跟他坐同一辆灵车走完最后一程。”

    句句都是对许肆月的凌迟,她仍然接受不了事实,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凄厉,乔御满脸是泪地劝导:“太太!他还需要你……你不能倒。”

    许肆月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的爱人被送上车。

    他还需要她。

    她还有用。

    她不能给他丢脸。

    殡仪馆的车按规矩都会一路播放固定的音乐。

    但这一辆安静沉默,悄无声息,就像它承载着的那个人。

    那人以前就不爱说话,可偶尔也会笑,会生动地皱眉,会气她怨她,义无反顾地爱她。

    现在他不声不响地躺在那个匣子里,漆黑孤寂,冰冷的身体再也不能回暖,永远只剩下伶仃悲苦的一个人。

    许肆月搂着装衣服的包裹,到达殡仪馆时,天色已经昏黄,仅剩的一抹光也迅速被吞没,她垂着头下车,眼睛肿得剧痛,捧着的那包衣服几乎是湿透的。

    死讯还在对外保密,没有记者媒体打扰,来的人都是顾雪沉生前认可的,训练有素,多而繁杂的流程也走得非常顺利。

    他活着的二十几年总是坎坷磨难,唯有死后,老天才给了他一点点坦途。

    许肆月没有再掉一滴泪,固执地抱着顾雪沉的衣服,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在人前无可指摘,谁也说不出半句顾太太的失态。

    她攥住乔御的手臂,力气很大:“他要穿的,我去选。”

    乔御哽咽片刻,低声说:“顾总早就准备好了,按你喜欢他穿的款式……他的身后事,全是他自己在世的时候默默安排的。”

    许肆月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把手松开。

    手术之前,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失败的可能,偏执地认定雪沉一定会康复,对那些不吉利的事提都不肯提。

    她总是觉得,顾雪沉这一生不会离开她,他不管走过多少险境,总会回到她身边来。

    却从未想过,是雪沉亲手操办了这些后事。

    稍微试想他当时的心情,她心都被绞成烂泥。

    火化要等到第三天,当晚开始,顾雪沉就要留在殡仪馆单独的小房间里,沉入低温的地下。

    许肆月守在房间门口,顾雪沉被送进来的时候,换了透明盖子的长匣,她脑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扑到上面。

    他很平静地躺着,唇角还像以前一样微微敛着,残破的伤口都打理干净,头发很整齐,穿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

    就和江离说的那样,她见到了以前的顾雪沉,没有病痛和忧虑,只是他双眼闭着,漆黑睫毛垂下来,永远也不会再抬起。

    这房间冰冷阴森,别人都有意无意回避着,即便是乔御,对生死也有惧怕,许肆月找了理智的借口劝走每个要带她回家的人,独自留下来,回到那个房间,从里面关上门。

    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月光很凉,有一丝漫进来,拂在地面上。

    许肆月靠着门滑坐下来,爬到地中间的凹陷边缘,那里面温度很低,放置着长匣,有一盏灯在亮,透过玻璃罩照着顾雪沉温柔的脸。

    她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眼泪掉下来,落在玻璃上。

    到处都很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雪沉,这里好冷啊。”

    “我穿的少,可能会感冒,你心不心疼?”

    “我去过你卡片里写的寄存站了,收到了你给我的礼物,你走这么急,不想要我的回礼吗?”

    “其实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要还的,也只是我的一辈子,你是不是等够了,不要我了?”

    火化的当天,新闻已经铺天盖地,现场混进了很多偷拍的记者,许肆月严厉拒绝了惯例的遗体告别仪式,雪沉没什么人可告别的,也不需要展示给任何人看,他唯一要告别的是她,而她……

    不会跟他分开。

    他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她就站在外面,隔着很小的窗口看那道门。

    她手扒着窗台,指尖磨得渗血,过后有人通知家属进去捡骨,他没有家属,他只有她。

    许肆月挥开别人,单独进去,她的雪沉没了,剩下的只是灰烬和烧不化的碎骨,她扔了旁边递来的手套和工具,用破损的手指把他捡起来,收进小小的匣子里,搂在怀中抱住。

    墓园里他早就选好了位置,不大,只够他容身,离入口很近,是担心她以后探望走得太远,碑前的位置很窄,只能放下一束花,连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她准备。

    他怕她累,怕她烦,怕她将来淡了忘了,连看都懒得来看他。

    送葬的车队声势浩大,许肆月抱着她的爱人,单独坐在最前面的车里,车子启动后,她拿出准备好的刀抵在自己动脉上,静静说:“不去墓地,回瑾园,我只有这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