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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26

    祠堂祖先的木头牌位,供奉在缭绕的香火里,整整齐齐,每逢子孙后代犯错受罚的时候,才会彰显出虚弱的存在感。四面清净,地面冰凉,昏黄的烛光晃得人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没跪多久,沈媛就开始后悔,方才一时冲动,让自己平添遭这份罪。

    祠堂只有她与沈峦两个人。

    沈峦跪的腰背平直,如一根瘦小的竹竿,沈媛则软骨烂泥一般,姿势早就从跪,变成了比较舒服的跪坐。

    外面萧瑟冷风,吹得窗户吱呀声响,沈媛十分映景的打了个喷嚏。

    “阿姐,你不用跟我一起跪的,”阿姐自幼娇养,受不得体罚。沈峦刚跪到祠堂时,就劝了几次,可沈媛不听,非要陪着他。

    沈峦第一次跪祠堂,母亲总认为他的出身配不上沈家,没资格见沈家的列祖列宗。从前挨罚,也都是在三房院子里跪。

    “我偏要跪,”沈媛铁了心在祠堂,嘟囔道,“我没错,你也没错,是祖母错了。祖先都看着呢,看我们跪的这么辛苦,定会为我们做主。”

    “可祖先都是鬼魂,阴阳相隔,鬼魂怎么能给活人做主?”

    沈媛听沈峦一说,顿时觉得祠堂多了些她看不见的东西。她跟沈峦都没换衣衫,白衣若雪,还是丝薄飘逸的白绸,还挺像夜行鬼魅,穿着应景。

    如此应景,得加点氛围。

    沈媛决定给沈峦讲鬼故事,打发时间。

    小时候,她半夜睡不着,便把小松摇起来听她讲鬼故事。结果小松吓得半夜哭着去找娘亲告状,爹娘不得不起来哄他,全家陪着她一起睡不着。

    十殿阎王索命,黑白无常勾魂,鬼女吸人魂魄,骷髅专挑半夜挖小孩的心肝,吃来下酒。

    沈峦却依旧跪着笔直,鬼故事听过,不说被吓哭,连个害怕的表情都没有。

    一连讲了几个,沈媛困得揉了十八次眼睛,“你怎么不害怕啊?”

    沈媛自认为讲的惟妙惟肖,深入精髓。她实在撑不住了,周公正努力的向她招手,脑袋昏昏沉沉的栽了下去,跌在一个软软的棉花团上,极其舒服。梦里还与周公念叨,“我对不起阿峦,若不是我逼着他,他也不会挨罚,是我错了……”

    “是我的错,”沈峦跪坐下来,让沈媛枕着自己的膝盖入眠,动作轻轻的,生怕吵醒了她。

    沈峦穿上素衣,与阿姐一起现身送亲时,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受罚。如此失礼,不说侯府这般豪门,就算小门小户,也容不得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自家的脸面。祖母罚他算是轻的,只跪一天一夜而已。

    祖母到底是爱护阿姐的。

    几个月来,瑞雪院一直洋溢着美好与惬意,他不知阿姐疯在哪里,为何侯府无人愿意与阿姐亲近。

    下人畏惧,亲友疏离,长辈客气,唯独祖母是个例外。

    直到柴家迎亲日,闹成如此这般。

    阿姐的疯,不是讹传,是真的疯。

    沈峦看着膝上睡着的沈媛,温静而柔顺,细眉微翘,朱唇似樱,脸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这样的阿姐,按部就班的长大,将来定是个身份尊贵,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为何如此糟践自己。

    阿姐的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

    “阿姐,这辈子,无论你做任何事,对错是非与否,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一日过去,沈峦的眸瞳里,似又多了些东西。

    窗户开了,是风,沈峦怕冷风吹的阿姐生病,侧了侧身,挡住风口。

    沈媛做了个梦,梦里有她,有小松,有爹爹和娘亲,隔着一条河,对岸三人静静的遥望着她,她想渡河,却没有桥,毫无办法,正当她看到一条船,跑过去的时候,对岸的三人,忽然消失了。

    沈媛吓坏了,天地茫茫,流水滔滔,诺大的长河,爹娘与小松会去哪儿啊?是了,娘总说,她如果再不听话,就不要她了。她打碎了先帝御赐的琉璃瓶,娘罚她跪祠堂,她不跪,说自己没有错,为何要跪,祖母都说没什么的,悄悄的溜出去玩。结果娘真的不要她了。娘带着小松和爹走了,丢下了她。

    她呆呆的望着河面,阴郁的天气,乌云密布,没有月亮,也没有倒影。是梦啊,爹娘是被山匪杀的,小松淹死在侯府后花园的池塘里,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早已离世之人。

    可明知自己在梦里,却怎么也醒不了。

    又是漫长的梦境,不知何时是尽头。

    “阿姐,阿姐,”她听见有声音在,顺声望去,小小的身影,像极了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