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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星河清梦

    一场夜雨过后,三千山寒烟漠漠,如沙湖秋波涟涟。

    是日,江上波的生辰宴在湖心岛上举办,说是宴,实则随意得多,曲水流觞,数几宾朋,倒更像是一场朋友聚会。

    朱九自然也在。

    张静姝全程心不在焉,不住瞟向朱九,可朱九竟与纳兰嘉同坐一处,两人促膝而谈,相谈甚欢。张静姝等了又等,见两人毫无分开的意思,便蹭过去,假作不经意地从两人旁边走过。

    纳兰嘉一眼瞥过,当即认出她来,她与阿兰交情深厚,又曾当面排挤过他,顿令他心起敌意,只作不见。纳兰嘉倒罢,可气的是,朱九竟也对她视若无睹,仿佛不识。

    湖心岛风光宜人,宛若江南水乡,别人的聊天全是诗情画意、江湖逸事,只他俩的聊天地雷轰鸣、炮火连天,张静姝忍不住腹诽:太煞风景了!

    我见青山真碍事,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当她第五六七八次从朱九和纳兰嘉旁边晃过时,两人直接起身走了,寻了个清净处继续聊天。

    张静姝握紧拳头,火气跟烟花似地炸上了天。

    日昳将暮,宾客相继而去,张静姝见朱九还在与纳兰嘉畅谈,不觉恼火,恨恨地甩袖走了,至湖畔,将欲行,江上波恰在送一位友人登船,于是便问:“你也要走?正好可与刘兄同行。”船上之人闻言便朝她遥遥一揖,风度翩翩。

    张静姝脚下一顿,又犹豫了,改口问道:“夏姐姐呢?”

    江上波道:“她还在岛上,你自去寻罢。”

    张静姝遂折回岛上,晃荡一阵,行至一处,幽篁不见日,清泉林间绕,林中一座竹亭,亭中有桌,桌上陈着一壶两杯,皆为白玉制成,玲珑剔透,玉壶光转,透出一抹醉人的红。

    张静姝以为玉壶中装的是葡萄酒,遂倒一杯自饮,只觉入口甘甜微酸,并非酒水,像是果汁,很是润口,不觉连饮数杯。移时,忽闻人声。

    “妹子?”

    张静姝抬头望去,见夏卿卿朝她款款而来,身姿妖娆,一朵风荷也似。

    “我方才瞧见小朱往湖边去了,想是要走。你怎的还在这儿闲晃?”

    张静姝心里一急,立刻站了起来,欲待追去,又生恼恨,一时站着不动。

    夏卿卿走到亭中:“你喝了我放在这儿的石榴汁?”

    “原来是石榴汁。”张静姝赞道,“挺好喝的。”

    夏卿卿眼珠一转,忽然玩心大起,作为难状:“可这是我给自己和江哥哥准备的……”

    “这……”张静姝歉然,心里却想,夏卿卿应该不会为了一壶果汁怪她罢?

    “倒也没什么,只是——”夏卿卿轻咬粉唇,欲言又止,似难启齿。

    张静姝大感奇怪,忙问:“怎么了?”

    夏卿卿咯咯一笑,眼波流转,媚眼含春:“我在果汁里加了点儿能增进闺房乐趣的小玩意儿。”

    张静姝懵懂不知:“什么?”

    夏卿卿附耳道出两个字。张静姝骇得腿一软,几乎跌倒,须臾面红耳赤,小声问道:“要、要怎么解?”

    夏卿卿无辜地道:“不知道咯。”

    “那、那……”张静姝忐忑不安,“发作时会怎样?”

    夏卿卿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嗯,我想想……会心里痒得难受,像一群蚂蚁在啃,会心跳加剧,感到很紧张,会身上发热出汗,想贴着什么冰一冰,会全身发软,使不出力气。”

    见她认真作思,夏卿卿更是好笑,推了推她:“还不快去?待会儿船可走了!”

    张静姝赶到湖边时,朱九已登上船,一桨荡开,小舟便要行去。她大喊一声“朱九”,急匆匆追上去,却已不及,情急之下,拽住水里的锚绳,又将小舟拉了回来:“我们一起走。”

    朱九冷淡地道:“西面不远还有别的船,这船小,坐不下。”说着便去推浆。见他又要走,张静姝一急,抓住船桨不让他划,朱九不悦道:“松开!”张静姝执拗道:“不松!”两人不免争抢起来,拉扯之下,张静姝脚下不稳,扑通栽进了水里。

    朱九见状大惊,一把扔了船桨去拉她,折腾一气,才将她拉上船,回头一看,船已离岸一截,船桨也不知去向,一叶小舟载着两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零零地飘在湖面上。

    朱九朝岸上大喊求救,但这时宾客俱散,岸边一人也无,喊了半晌,也无人应答。朱九不由恼火,回头看向张静姝:“非要胡闹!你说现在怎么办罢?”

    张静姝浑身湿透,不待说话,先连打了几个喷嚏,在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朱九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心便软了,不忍苛责:“去船篷里待着。”

    张静姝缩进船篷里,萧瑟凉风被挡在外面,稍觉暖和,但身上湿漉漉的,仍是难捱。朱九将帘子放下,挡住两人。尔后,船篷外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朱九将一堆衣物从帘子底下塞了进去。

    “把湿衣服脱了,换上我的。”

    张静姝迟疑:“那你——”

    朱九打断她:“别啰嗦。”

    张静姝依言换上朱九的衣服,他的衣服上有股淡雅的木香味,煞是好闻,她忽觉此刻就像被他拥入怀中一般,被他的气息填得满满的,不由心中一荡,耳根微微发热。

    将自己的湿衣服拧干摊晾开来后,张静姝掀开帘子,见朱九背对着她坐在甲板上,仅着素白单衣,此时暮色四沉,天际寥现疏星,他正举目望着星空,似在思考,沉静如水。

    风从他身上掠过,将薄薄的单衣压得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形线条,他虽瘦削,但到底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端是筋肉扎实、健朗有力。

    张静姝的耳根越发烫了。

    “外边冷,你也到船篷里来。”

    朱九头也未回:“没事,我不冷。”

    张静姝等了等,见他再没别的话同她说,心下难过,不知如何排解,忽地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朱九一愣,旋即去掰她的手,无奈多于嗔怪地道:“别闹了。”

    张静姝咬紧牙关,死不松手。

    朱九也狠不下心使大力,较了一会儿劲,便也随她去了,叹道:“你安生点儿,别再把船摇翻了。”

    “你为什么恁久不来见我?”张静姝心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