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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番外一

    江知奕称帝的这一日,玄武门外血流成河。

    谏官和士族大夫跪拜在殿外,更有甚者一头撞死在了钟墙之上,意图改变‘圣恩’。

    但圣意难测,曾扶持、跟随镇南王的起兵将领和氏族,均被年轻的帝王斩首于玄武门外。

    钦天鉴颤颤巍巍的跟在帝王的身后,倍感小心的恭候在侧,手中明黄色预示着‘受命于天’诏书被他小心的捧起。

    没有人能猜出这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墙下血色江山的帝王在想什么,正如大多士大夫都极为不赞成帝王的‘清算’。

    凡是称帝者,最是在乎名声,便是有史官记录,也多为受命于天,仁爱天下。

    但江知奕称帝,却做足了暴君的派头。

    这让一路跟随并扶持他的大部分氏族和寒门难得统一起来,力图规劝帝王。

    而江知奕并不为动,哪怕跪拜在殿外中有他年轻时的恩师,撞死的人中有他年少时的同窗。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落在城墙下穿着一群身着深红僧衣,手摇法铃低声颤抖念经的僧侣们身上,而在这群僧侣前,则是一个又一个被推上刑场即将斩首的人。

    落霞顺着血水染红了石碑。

    夕阳低垂。

    江知奕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舅舅时,那日落霞漂亮的不可思议。

    火烧云晕开了半边天,小小的他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的看着眼前眉眼都含着一缕清风微笑的青年。

    那年,他还不满五岁。

    对于眼前时常从阿娘口中念叨的至亲,他的好奇多于了期待。

    也没什么嘛。

    他小声嘀咕。

    很平常的人嘛,和阿爹一样的人,凭甚让阿娘一直惦记。

    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阿娘对于这个舅舅的惦记似乎比自己要多。

    他有些沮丧,不想理对方,却又不得不按照阿娘的意愿去拜见这位远道而来的舅舅。

    原本以为被称为‘舅舅’的这个人会向其他来府中做客的长辈一样,简单的问他学了什么,识了几个大字,他也做好了准备回答,哪知舅舅竟然抬手将他抱起,摸着他的头,给他糖果吃。

    他第一次完全呆住的不知所措,也是生平第一次收到了一个用竹子制作的小礼物竹蜻蜓。

    他坐在舅舅的怀里爱不释手的玩着手里的竹蜻蜓,却遭到二叔家弟弟的抢夺。

    他是江家的嫡长孙,理应要爱护兄弟,谦让有礼。

    而祖母也向来偏疼二叔家的弟弟。

    可他不想给出去,却又怕祖母为难阿娘,自诩已经是大孩子的他第一次哭的难过。

    在舅舅来之前,他有好几次见阿娘偷偷的哭。

    他不想让阿娘难过。

    也是舅舅在这时维护了他,护住了阿娘,给他撑起小小的一片天。

    在舅舅的怀里。

    他只是阿满。

    他可以放肆的欢笑,在最炎热的夏日树下吃冰碗,在最热闹的街巷看花灯烟花,在最美的季节放纸鸢,而后坐在屋檐下,同舅舅一起趴在窗沿上数着雷雨天的燕子低飞。

    唯独只有舅舅会将他抱起,摸着他的头,牵着他的手,唤他阿满。

    他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被他称为舅舅的人,和他人有所不同。

    舅舅会对他笑,会将他抱起来拿竹蜻蜓哄他,全不似他祖父和父亲,严肃的让他害怕。

    他的舅舅真的好奇怪,但他却并不讨厌。

    舅舅的掌心。

    很暖。

    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一年,他都在期待舅舅来上京。

    一年又一年。

    他却听闻舅舅的身子时好时坏。

    他想去看望,却又碍于年纪和身份不能前去。

    舅舅虽不能来,但他和舅舅时有通信,经常还会有从西凉送些精美的物件给他和阿暖。

    直到阿暖五岁那年。

    和他第一次见舅舅那般年纪时。

    他再次见到了舅舅。

    舅舅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笑的眉目似含有一缕清风,朗月在怀。

    即使他已不再年幼,但在舅舅眼中,自己似乎仍旧是需要被好好看护照看的孩童。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并不坏。

    甚至很多时候他是依赖的。

    舅舅的身边,似乎总有很神奇的力量。

    让人欢喜。

    他不止一次的期望舅舅能留在上京,陪在他和阿娘以及阿暖的身边。

    但这一切。

    这一切都被赫连氏毁的一干二净。

    是赫连幼清害死了舅舅。

    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年,赫连幼清因皇权要杀他,并不知情的舅舅因此而丧了命。

    赫连氏。

    赫连幼清!

    那之后他又恨又怕。

    但阿娘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的让他不得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舅舅,尤其是在阿娘面前。

    阿娘说这句话时,眼中是他重未见过的绵绵恨意。

    没多久他才从李嬷嬷那里得知了原因。

    他被赫连幼清抓走的当日,名为坤七的坤卫找上了门,将镇南王的一封书信交到了阿娘手中。

    原来舅舅早在六年前被离了魂,如今的‘舅舅’并非阿娘在他幼时念叨的幼弟,阿娘起初是不信,但当一道道证据摆在眼前时,阿娘当即便晕厥了过去,险些小产。

    阿娘自然是恨的。

    恨那个夺舍了她幼弟的‘舅舅’。

    是以,才让他不能在她面前提。

    可是在自己眼中,舅舅就是六年前自己见到的舅舅,并非阿娘口中的幼弟。

    他所敬仰的,孺慕的,是被阿娘恨极了的‘舅舅’。

    自此之后,阿娘不许府内提任何关于舅舅的事。

    就好像舅舅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一样。

    他不提,却也不想忘。

    如果连他都不记得舅舅,还有谁记得舅舅?

    或许赫连幼清还会记得。

    但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记住舅舅。

    她怎么还配记住。

    如果不是她,舅舅就不会尸骨无存。

    坤七找上门时,是在舅舅身死的半个月后,舅舅留给他的暗卫坤一和对方发生冲突,坤一不敌差点命陨。

    但对方到底是手下留情。

    坤七找上门,直言说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