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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初平十二年三月十四日,也就是乔平乔尚书被关进廷尉司的第三天。

    灵城内的舆情已成鼎沸之势。

    如今这个选人制度本就民怨沸然,现在乔平之案又造出了这么大的声势,之前众人对世家垄断推举,以公徇私的怨气一朝被点起来,便成熊熊大火,刚好借此大案发泄出来,自然都对乔平欲除之而后快。

    阙初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报情况,阙初却不太敢跟乔曦禾讲,事情太过绝望,哪怕阙初明白乔曦禾也知道情况,却还是不敢讲出来。

    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只能是皇帝又辍朝一日,没有下发审讯的旨意,但这只是代表乔平暂时躲过了今日,在这个局面之下,明日还是一样的绝望。

    乔曦禾和阙初其实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皇帝会以连续辍朝两日拖延,不过这点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皇帝如今是谁求都不见,却在这天晌午秘密把周宴召进宫。

    周宴在廷尉司内惶惶不可终日,突然接到这一道诏书,竟也不知道该感到解脱还是害怕。

    他跟着宫里的内人到了皇帝殿前,皇帝便在这道门后,但周宴只能在门外等着皇帝召见。

    宫廷内侍轻声提醒,“周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要周将军跪等。”

    周宴立即端正地长跪在一边。

    周宴也明白自己这样显得心中有愧,皇帝会误会他一开始便是故意的,故意用此次行军去逼迫皇帝放了乔尚书。

    但他心中真的有愧,他认为既已经知错,便要认错。

    更加不可为了表示自己本无意犯错而故作轻浮之态。

    周宴在殿外跪着,雨一直在他耳边淅淅沥沥地下。

    皇帝倒没罚他跪在雨中,他在廊上跪了许久,久到从晌午到了黄昏。

    因是雨天,白日的光影落在周宴身上留下的影子极浅,浅到黄昏时就几乎消失。

    终于有一人从殿中推门而出,周宴依旧跪得端直,只是微微抬眼看,来人是皇后。

    她走过来,看着周宴跪得笔挺,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俯身问道,“阿宴,你真是故意的?”

    周宴幅度轻微却迅速地摇头,随后伏跪在地。

    见他如此,皇后只能劝他道,“罢了,阿宴,进去之后,好好认错吧。”

    这样的话语周宴是熟悉的,周宴从小养在皇帝和皇后的膝下,与傅展一同长大。

    周宴小时候顽皮些,皇帝要责罚他,皇后便会温声劝他好好认错。

    只是小时候的周宴哪会乖乖认错,总是嬉皮笑脸地撒娇,企图蒙混过关。

    当时的皇帝还未登九五,谁也不知道他会是未来的帝王。

    而如今,周宴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调皮而不愿意认错的孩子。

    他现在不是不愿认,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认。

    他不知该如何向皇帝解释,二十万大军交到他手上,他竟能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

    他不敢想象皇帝心中是何种程度的失望。

    听得皇后的劝告,周宴又幅度轻微地点头,此时愧疚与忏悔蔓延了他心情的全部,他连手指都轻微颤动着。

    他并不知如何是好,跪得太久,他起身都有些艰难,他只能强迫自己站好,一步一步朝大殿内走去。

    周宴见大殿正中间的桌案还摆放着棋盘,棋盘上还有一局残局。

    周宴一眼便知他跪在殿外的时间里,帝后在下棋。

    以皇后皇帝棋艺的悬殊,皇后竟能陪皇帝下两个多时辰的棋,而忍住不一招便把皇帝的棋子杀得片甲不留。

    那皇后只能是意不在下棋,而在委婉地给周宴求情。

    周宴心下感动,却也更加惶恐。

    因为他不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对他失望成什么样子,才能生气到要皇后求两个多时辰才召见他。

    “臣周宴,拜见陛下。”

    周宴终于走到殿内,他心中愧意更盛,并不敢去看皇帝,只伏地而拜。

    皇帝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问道,“闯廷尉司好玩吗?”

    这话说得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连音量都不高,周宴却知道其中盛怒。

    周宴真的已经知错,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认错,而是认罪。

    “臣周宴,罪该万死。”

    “你是该万死,说吧,跟朕说说你的罪状,让朕好好想想该如何治你何罪。”

    皇帝这是给周宴解释的机会。

    周宴脱口而出,“陛下,臣不该去廷尉司,但臣也是被锁在廷尉司之后,才明白自己酿成大错,臣绝无用此次行军作为筹码的意思,臣没有这个意思,也绝不敢有。”

    说出这番话之后,周宴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的回应,他不敢祈求皇帝能够原谅,只希望皇帝能够相信他所说。

    皇帝将桌上的棋盘一举掀翻,棋子散落了一地,皇帝与周宴陷入沉默之中,大殿之内回响着棋子跳动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皇帝开口才斥责周宴,声音已经听得出极盛的怒意,“周宴!你到了战场上做了主帅,若是遇到敌军埋伏,也要跟朕说后知后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