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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宣王傅展接到钟太尉把信送到廷尉司的消息之后,吓得手上的茶杯都掉落在地上,茶汤洒了一地,凌乱而荒唐。

    此时宫门已经落锁,而且此时去求见皇帝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傅展慌不择路,也只能赶往亭山。

    傅展策马过去的这一路上,马蹄扬起来的洼地积水,溅了傅展一身的泥泞。

    周宴点了一盏灯,在案前点起一盏灯处理事务,他身上的伤肯定还没有好转,可他还是没有休息,案上放着那杯颜色极浓的茶汤,周宴似乎感到疲倦,拿起来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暖黄的灯光覆上周宴整个人,给他添了温润之色。

    有了上次的教训,傅展推开门便道,“予安,没有八百里军情加急,但是不好了。”

    傅展语气极焦急,他是从外面跑过来的,甚至有些气喘吁吁。

    周宴实在疑惑,“兄长,又怎么了?”

    “说来话长,予安,如果现在钟琪和韩礼一起起兵谋反,我们如何应对?”

    钟琪和韩礼是钟太尉的嫡系,一个在西境驻军,一个在南方演练,都手握重兵。

    周宴没有顺着这个问题思考,因为这思考毫无意义。他只能问,“兄长,为何要这样假设?”

    傅展见周宴一头雾水,只得缓了心绪,长话短说,“乔尚书的事情,父皇反摆了钟太尉一道,把钟太尉派去布局的人悄悄换成自己的人。拿到了钟太尉构陷乔尚书的证据。现在钟太尉构陷乔尚书的信件,被钟太尉送到廷尉司了,他要和我们彻底撕破脸。”

    周宴越听越越蹙紧了眉头,他也感到茫然,皇帝既罚他做事极端,怎么他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永兴五年,兵荒马乱。钟太尉借着世家的势力匡扶当今的陛下,虽然如今已是初平十二年,但世家既然有能力扶持起一个皇帝,那也未必没有能力再次起兵,换掉皇帝。

    如今这种时候,北境不平,若再生内乱,很可能会是全盘覆灭的结果。

    周宴攥着拳头又想了一会,他眉头紧锁,按理钟太尉也不应该会有如此反应,信件而已,只要不公之于众,其实与不存在没有区别,最多也只是皇帝为保乔尚书性命留了一手而已,覃廷尉以那样的态度拦住审问的旨意,确实过为,但也仅仅只是有些过为而已。钟太尉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周宴实在想不明白。

    可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钟太尉就是已经这么干了。

    周宴感到头疼,背上的伤口开裂,渗出鲜血来,只是他并不知道。

    他只能对傅展道,“兄长,我也没有办法。我手上能调动的军队有十万,还有另外十万军在北境方义那里驻着,急令邵言调过来的话,我们手上可以有二十万的兵力,也许可以与叛军一战,可是北境方义的兵不能调,这场战也不该打啊兄长。”

    周宴显然着急了,言语间都是迫切。

    “予安,若一定要打这一战,我们有多少胜算?”

    周宴摆手,“兄长,这一战绝不能打。这一战是胜是败,都会生灵涂炭,我们又如何对得起身上的责任?如今之计,只能去跟钟太尉商量,他只是把信送到廷尉司而已,事情并没有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若他一定要杀了乔尚书,不让我们的征辟名册下发,甚至夺了你的兵权将你治罪呢?”

    傅展何尝不知道这一战不能打,可是真的能谈得拢吗?

    “再说吧,这些都可以谈。”周宴这样应道,言语间已经听不出情绪。

    只要钟琪和韩礼不起兵谋反,什么都可以谈。

    “若是他们不愿意谈呢?”傅展也不愿意说出这句话,但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周宴陷入了极长的沉默之中,到最后他也没有回答。

    傅展和周宴站在亭山之上俯瞰整个灵城,这天雨很大,雨幕之下,大雾笼罩了整个灵城,他们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们肩并肩站着,这夜无月,傅展手执一盏灯,这一点灯光给他们两人映出了两个浅浅的影子。

    周宴思绪万千,他是真的无措。

    其实他知道傅展是对的,若是钟太尉不愿意谈,他是真的毫无办法。

    唯有一战。

    可又如何能战?

    予安。

    予一方安宁。

    周宴的表字是他自己取的,他十五岁那年,有一天突然兴致勃勃地跑过去,拉着傅展道,“兄长,你以后就唤我这两个字。”而后拿起笔,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予安。

    这是他心中的志向。

    可他如今是手上二十万大军的主帅,遇到可能出现的动荡,他却也没有办法。

    他还敢说什么予一方安宁。

    眼前的这片大雾,周宴想让它散去,却又不敢让它散去。

    他怕拨开云雾,见到的不是月明,而是血雨腥风。

    他无言地想了很久,忽然道,“兄长,要不你明天修书一封给阙初先生。”

    “你的意思是乔曦禾会有办法?”傅展明白他的意思是去找乔曦禾。

    “兄长,试着问一问吧,也许她真的会有我们想不到的办法。”

    翌日,初平十二年三月十六日,雨。

    乔曦禾睡到巳时一刻才醒,醒来之后,早已没有了昨天夜里的惊慌。

    她恢复了了平静的样子,只是云婉兮和阙初还能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与不同往日的微小的变化。

    但也仅仅只有如此。

    看她醒来了,阙初告诉她,收到宣王来信,写给她的。

    上面虽只写了阙初先生收,但阙初知道是写给乔曦禾的,若是找阙初的,宣王大可以自己过来,或派人过来,用不着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