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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南巡一事听来风光无限,却是实打实的苦差事。

    每次南巡,惯例都是正月初八启程。此时大朔北地冰封千里,寒风扑面,冻得人从头到脚麻木无觉。哪怕是坐在马车中,守着炭盆,怀揣暖炉,也挡不住凛冽的风钻着四壁的缝隙往里面灌注冷气。

    而由于每次出行的人员众多,三餐食水难免有所疏漏,冷饭冷水都是常态,有时着急赶路错过了吃饭的时辰也是正常。那些常年在外奔波的男子尚且受不住,更不要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家女眷和随行的各府夫人。心里早已叫苦不迭,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面上仍要笑得春风拂面。

    长乐公主与静安郡主相继进宫面圣之后,今年南巡将由长乐公主代太后出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王公勋贵的耳朵里。

    往年太后主持,各府虽深知其苦,不仅不避,还要竭力活动一二,必要名列随行的人员名单之中。一是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在太后及几位寻常见不到的贵人面前留下点好印象。二是这南巡的名单早已成为平阳城身份地位的风向标。传说名单是由太后亲自审定,谁在谁不在,谁在先谁在后,都大有讲究,也大有议论之处。

    今年换了长乐,各府兴起了懒怠的心思,就是被长乐公主青眼相看又能如何,图在她铺子里买东西能少费些银两吗?众人摩拳擦掌也要活动一番,却是要力求留在平阳城中,免得白白遭那一份罪。

    长乐前脚回府,热茶没有入肚,就有人上门或来告假,或当说客。长乐也不恼,笑眯眯听着。回头让管家理出一份当日过来拜访的名单,不列爵位高低,不排关系远近,单单列出带来的礼品。

    长乐公主瞧着礼品单子,花里胡哨什么都有,花瓶、玉器、字画不一而足,最直白的还有银票。敲敲最贵重的两位,吩咐柳管家:“就她们俩吧,最实在。把她俩的名字递给静安郡主,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要让这两人随行南巡了。”

    柳管家应是,连忙去办。

    第二日,众人就得了信儿,知道是送礼最贵重的两家免了差事。有的骂长乐公主只长钱心,见钱眼开,有的忙不迭地准备了贵重礼物递帖子上门拜访。长乐公主眼见就要出门,懒得一一见面,吩咐管家记清楚了姓名礼物,每日只捡着礼物最贵重的两人免去苦差。

    平阳城的贵人们立刻知晓机会难得。南巡队伍初八就要启程,时日有限、名额更是有限,于是送来的礼物互相较劲儿比贵,一日比一日的珍稀难得。人人都知这长乐公主还没有出平阳城门,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琴棋书画未必擅长,这敛财的本领真当得是大朔第一。

    长乐公主顾不上理会平阳城的种种议论。她打算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把之前筹谋的计划提前,有许多细节要提前与尚州那边敲定。纷繁复杂、焦头烂额之间还要提防皇帝的密探,长乐头疼不已。

    时光飞逝,不日就到了正月初八。

    长乐公主与静安郡主一同入宫,与太后、皇帝问安辞行。

    太后病体渐愈,但精神仍是不佳。斜靠在塌上,捡了几句关键的话叮嘱两人,尤其要长乐公主不可任性胡为,凡事多与静安郡主商议。

    “以往你都是跟在我身边,这次独自主持大事,要三思而行。静安郡主自小是在尚州长大的,是我大朔朝女子品德的典范,遇事不决,你要多与静安商议。”

    说不了几句,太后就感到气息跟不上来,喘息停顿的时候,却看到长乐公主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眼圈微微泛红,目中莹光闪闪,似是要落泪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南巡你已去过多次,有什么可怕的。”太后把长乐叫过来,抚着她的后背说。长乐自小倔强顽皮,皮猴子一样,难得露出这样的小儿女情态。

    “我不怕的。”长乐低声说,“我怕是要好久才能回来,母后,你以后要少为难自己,多保重身体。”

    太后莞尔一笑,这小女儿出宫开府多年,怎么一场南巡又如此不舍,到底是没有长时间远离过自己身边。她想着借此机会锻炼锻炼长乐也好,就打发两人去与皇帝辞行。

    长乐临出门,又伫立在门口,回头看太后。太后也不知怎的,在长乐平静的目光中察觉到些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有惊涛骇浪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一般。她来不及细细思量,长乐已经扭过身去,迈步离开了。

    在一旁等待的静安郡主没有多言。静安人如其名,年龄不长,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安静的气质。如果说长乐公主容貌华美、气质张扬,像五月盛放的牡丹,静安郡主就有如夏末的出水芙蓉,平静淡雅,见之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