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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6

    历经一天一夜的不懈赶路,25团两支突围部队终于在徐州的碾庄一带会合。大病未愈的杨龙菲没能想到,此时这片地处徐州西部,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十年后竟然会成为国共两党一决雌雄的主战场之一。

    谢大成领头的一营先二营和三营四个小时到达碾庄,目前落脚的村庄叫王集乡,村子里的老百姓大都已经迁走。据说,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准备在以徐州为中心的津浦及陇海铁路地区,和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展开一场大规模军事战役,双方计划投入总兵力接近八十万人,估计又是一场恶仗。

    等到副团长张山等人赶到碾庄时,已是接近晌午了。当两支突围部队会师后,双方均表现出巨大的喜悦,几乎所有战士都相继拥抱在了一起。张山冲上来一拳就捣在了谢大成的胸口:“娘的,你小子还活着呢?!”

    谢大成得意地说道:“这话说的,你老张活着我能死了吗?行啊你小子,还硬是让你带着队伍冲出来啦,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狗日的呢……唉,废话少说,老子的快慢机呢?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吧?”

    张山不屑地从腰间把出那把精致的驳壳枪递到谢大成手里:“嘁,谁稀罕你这破枪,老子也就是顺带着用用罢了。要说顺手,老子这马牌橹子不知道比你这盒子炮强多少呢!”

    “你他妈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谢大成满意地用手心擦拭着自己的爱枪,笑骂道。

    “喂,我说,怎么没见咱团长?团长人呢?”张山将帽檐拉歪,四处打量着。

    谢大成把张山等人领到一副担架旁,上面依旧蒙着那张兽皮褥子。张山一看就慌了,他甚至是用一种责备的口气问道:“这怎么回事?”

    “没啥事儿,这不病了嘛,估计又睡着啦……”谢大成赶忙解释道。

    “都快三天了烧还没退?你小子是干什么吃的?”张山瞪着谢大成狠道。

    “你这话怎么说的?老子又不是神仙,你也不想想这一路上都什么环境,净是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团长能撑到现在还没出问题,已经是烧高香啦,你当这还是咱师部的野战医院呢?想什么呢?”谢大成不满地嚷道。

    张山火了,他有些不讲道理地看着谢大成这个半吊子的家伙,心说团长染上这病原本就赖这小子照看不周,这下倒好,说他两句还不愿意了。还敢接过话茬儿顶回来,看来这小子是欠揍了,不趁此机会教训他一下以后更没法管啦。

    “你小子还敢顶嘴,皮又痒了是吧?”张山威胁道。

    “咳,我说老张,你他妈吃*了是吧?几天没见你行市见涨啊!敢揍老子?我谢大成这辈子除了我爹娘打过骂过,就连团长也只是没事的时候踢上几脚,你小子算那根葱,给你脸了是吧?你他妈跟我尥什么蹶子?想找架打就直说,别他妈拿团长当幌子,充什么好人?”

    “我看你狗日的欠揍!反正现在也没日本人可打了,老子正他妈手痒呢,敢不敢找块空地练练?”张山的一再挑衅让一旁站着的二营长钱里远和三营长曹光感到哭笑不得,心说这俩人是他妈有病怎么着?刚才见面的时候还又是捶胸又是寒暄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要拳脚相见了?

    钱里远在心里骂道:估计这俩人就是闲的,要真有这功夫,还不如跑回南京多宰几个小鬼子实在呢。意见归意见,但钱里远和曹光并没有要上前劝架的意思。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人非但不准备劝架,还大有在一旁冷眼观战之意。按照北平话说,是他妈典型的起哄架秧子的主儿。说是这么说,不过曹光和钱里远还真想看看这俩伙计究竟谁的功夫更高人一筹。

    谢大成也不含糊,他冷笑着便开始解下自己的武装带:“练就练,怕你就不是我娘养的……”

    钱里远正准备充当起裁判的角色,结果不料被从熟睡中惊醒的杨龙菲一顿臭骂:“吵什么吵?跟他娘的驴叫槽似的,都给老子滚!”

    就这样,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还未开始便半路夭折。谢大成见状赶忙苦着脸叫屈:“团长,老张他吃饱了撑的,一来就糟践我……”

    杨龙菲没好脸地打断了他的喊冤,嚷道:“我听见啦,吵吵吵,老子眯一会儿都不得安生!张山,你小子难得当回一把手还当出毛病来啦?一上来就挑事儿?话说三句就嚷嚷着揍这个踹那个,你小子成精了是吧?”

    张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团长,我这不担心你吗?怕你出什么事儿……”

    杨龙菲一梗脖子,发现谢大成那小子正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坏笑着,气便不打一处来:“你小子乐什么呀?吃了蜜蜂屎啦?光他娘的看别人笑话,自己屁股多脏看不见?我说你小子哪儿学的这么些阴阳怪气的鸟话?平时不说几句夹枪带棒的怪话就睡不着是不是?”

    “团长,这您不能怨我,我原来也不这么说话。怪就怪有人影响我,尤其是曹光这小子,这兔崽子没事儿就爱撂几句片儿汤话挤兑别人,我这一来二去不就学会了吗?说到底也不全是我的责任……”谢大成赶忙往外扣屎盆子。

    曹光一听这话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原本保持中立的他立马改换到了副团长张山的阵营中,毫不客气地回骂道:“嗨,我说谢大成,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跟他妈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我他妈招你惹你了,你就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看就该让老张把你当蚂蚁似的捏死,省得你没事儿四处发疯咬人……”

    谢大成把住话柄就不松口,他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向杨龙菲控诉道:“你听,团长,这小子嘴里的杂碎比谁的都多,就是他没事儿甩几句出来影响了我,这小子就是个害群之马!”

    杨龙菲使足力气制止了几人的争吵:“行啦,都给老子闭嘴!哪那么多说头一天到晚的……不够老子烦的!张山,我问你,下一步咱们去哪儿?”

    “团长,您问我去哪儿?您是团长,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哪用得着问我?”张山苦笑道。

    “你少给我戴高帽,突围前老子正晕着呢。不是你定的说是突围后在徐州会合吗?你既然想到了这儿,那肯定想过再往后的走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杨龙菲喝道。

    张山真是个直肠子,他完全没听出来杨龙菲的话外之音。老实说,当他得知张山亲自制定的突围路线和会合地点后,这小子的真实身份就引起了杨龙菲的怀疑。突围前一天的晚上,杨龙菲得到的命令是从北上渡江,一次将部队拉到滁州休整。张山负责指挥的阵地是团部中枢,就算司令部或是总队的传令兵跑来传达口头命令,也不至于在同一个时间里选择两个突围方向。除非是队伍根本没有接到过长官部命令,完全就是在毫无章法的情况下随机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