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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余燕木:憧憬(上)

      风一来,便要起飞了。

  ——余燕木

  周六的下午,余燕木结束了素描课程,一路晃悠着走到哥哥就职的诊所前,靠着诊所门边的电线杆子等哥哥下班。

  “真是的,非要我来等。”他嘟囔着,时不时探进头瞄几眼,看看还有多少个病人。

  三个……

  三个……

  两个……

  四个!

  每隔五分钟,他就要探头数一遍。

  自家哥哥没有什么主任医师的名气,便少了许多前来就诊的病患。但开这诊所的医师动不动就“我就晚来几分钟哈,燕溪你帮我顶一下”,一下一下的,半小时就过去了。

  烦啊,烦啊。

  还有一个,最后一个了。姚医生你赶紧过来啊啊啊!

  他叹了口气,回头想看看姚医生来了没有,这一看,猛地一怔。

  诊所远远地对着的,是一间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边上站着个人。

  那个人好眼熟啊。

  余燕木因为用眼过度而近视,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帅脸被眼镜框压变形,他只在必要的时候戴眼镜。

  比方说,此时此刻,就很有必要。余燕木赶紧打开书包翻找眼镜,因为太激动,竟一时没法找到。

  等他慌里慌张地把眼镜戴正,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这么快。余燕木摘下眼镜,气不打一处来。

  “走了,燕木。”这时,余燕木的哥哥余燕溪拎着包走了出来,“下班了。”

  “每次都加班。”余燕木抱怨。

  “姚医生临时有事儿嘛。”余燕溪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包挂到余燕木身上。

  “自己背自己背!”余燕木没好气道,却抬肩把包背好,“她每天都临时!”

  “哥,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余燕木抬手枕在脑后。

  “嗯?”

  “怪眼熟的,想不起来是谁。”

  余燕溪沉默了几秒,回了一句“嗯”。

  余燕木可以听出他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忽然有点后悔跟他提起这件事,余燕木下意识摇摇头,或许哥哥早就知道了吧。

  “怎么了?”

  “没。”

  现在余燕木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心情不好便靠窗坐,心情好便靠过道坐。

  所以周一他靠着窗坐下了,耷拉着脑袋,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

  管喻钦曾开玩笑道,有的人把情绪写在脸上,有的人把情绪埋在心里,而你,把情绪都放在座位上。

  那么你呢?余燕木突然挺想这么问一句。可是那段玩笑已经过去很久,再问便过于唐突了。

  自从周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余燕木的情绪便开始持续跌落,不巧,这两天槐殊去省城参加物理竞赛,这事又不敢跟哥哥说,纠结来纠结去,只好一个人郁闷。

  “怎么了?”管喻钦一进班,就看到后桌蔫着个人。

  “我好像看见夏远了。”

  “谁?”管喻钦也是一惊,缓了许久,“你……没看错吧?”

  语气甚至十分小心。

  “我不知道。”余燕木闷声道,“没戴眼镜,没看清。”

  管喻钦愣在那里许久,手握了又松。

  “砰!”管玉官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一拍桌子,惊到食堂一众吃饭群众。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管喻钦忙道歉,拉着连爆几个粗口的管玉官坐下,悄声道,“你这么激动干嘛,不是说了没看清吗?”

  余燕溪坐在桌子后边,中午诊所里人不多,此时恰好可以发呆,或者眯一会儿。

  “你每天起那么晚还要在上班时候偷懒!”余燕木常常恨铁不成钢。

  六点起其实不算晚,只是余燕木家离学校很远,又要赶着七点上早读,每天大概五点就要起床,这么一来,在余燕木眼里余燕溪就算起得很晚了。

  “医生,我儿子发烧了!”余燕溪正要选择后者,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手上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呃……您好。”余燕溪忙正色。

  来者似乎忽然愣住了。

  余燕木看他出神,忙问婴儿的情况,抱着婴儿的男人似乎很是紧张,回答得前不接后,让余燕溪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孩子他爸。

  “这位先生,您还好吗?”余燕溪腹诽着“是你儿子要来看病还是你要来看病”,甚至有点想报警。

  “啊,没事。”男人笑笑,笑得很难看,“就是医生你的声音很耳熟。”

  “这样啊。”余燕溪笑笑,“所以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奇怪得很,小婴儿就不哭了。不仅不哭,还笑得很欢。

  “这小孩挺有意思,胆子挺大。”

  一般来讲,小孩看见他,如果不哭不闹那就是被吓坏了——余燕溪出过意外,脸上有很大一片伤痕。实际上,对于“面目狰狞”,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耿耿于怀的,是那次意外背后的原因,还有他再也无法站上手术台的结局。

  自己能重操旧业做起医生,或许应该满足了吧。顶着这张吓人的面孔,要不是姚秦是他同学,哪有诊所能收他。

  男人笑得很尴尬,似乎是一直在努力使自己不自觉要下弯的嘴角上扬起来:“哈哈……对了,医生你的脸……”

  “噢,意外而已,你是刚搬来的吧?附近的爷爷奶奶都说我人丑心善呢。”余燕溪几句玩笑话说完,药也开好了。

  余燕溪把药单递给护士,男人频频点头,连连道谢。

  看着那男人离开了,余燕溪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

  好险,差点就绷不住了。

  “对了医生,”男人忽然又闯进来,“这药怎么吃来着?

  “一天三次,一次一包。”余燕溪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自己的腔调与平常无异。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

  好险。

  这算什么?冤家路窄吗?

  好好想想哈……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夏远吗?

  嗯,没错,我之前就是忘记了。

  余燕溪低头看了看病历单,那小孩,还真姓夏。

  又遇见了?

  可别,我可只有一个人。

  余燕溪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正出神,姚秦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猛地冲到他桌前,俯身低问:“那个人是不是夏远?”

  “谁知道呢?挺像的。”

  男人一路上走得很慢。

  恍恍惚惚地,他脑袋里都是那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