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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

    秦楚氏下意识将燕云歌护在身后,方才那七个字还震得她脑袋发懵,“你……”

  燕柏眸眼微动,随后笑着向秦楚氏拱手一礼,“小婿燕柏见过岳母。”

  他含着歉意的鹰眸望着一脸惊吓的秦楚氏,“新婚之时意外横生,如今小婿可是吓到岳母了?”

  秦楚氏脑子一片混乱。

  云歌的夫君死而复生了!

  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眼前年青男子,惊慌不已的望向燕云歌,激动到有些结巴,“云歌,他他……”

  “母亲,我知道。”燕云歌紧紧闭上眼,快速消化着这一幕,再睁眼,她镇定的按下秦楚氏指着燕柏的手。

  抬眼,从容的对上男子那双鹰眸,其中犀利与直接让她不喜的皱起眉头,她强忍着心底巨浪般翻涌的杀意,重重吐出一口气。

  “此事太过突然,你们先回王府吧。”

  庆太妃见燕柏也来了,更是丝毫不惧燕云歌,站起身走过去,扬声道。

  “那可不行,你身为豫王府儿媳在娘家住了半月之久,让人怎么看我豫王府?””

  见庆太妃毫无震惊惊喜之意,燕云歌想这母子早就已经相认,怪不得庆太妃这般嚣张得意,眸子渐渐染上一丝丝寒气。

  “若我不回府,太妃还要像方才那般,将我绑回王府吗?”

  若是回了豫王府,且别说燕柏,庆太妃定会仗着燕柏复还的势,报复她先前对她的冒犯,而且嫁妆一事……燕云歌相信庆太妃不会轻易罢手。

  庆太妃扬起眉头,肯定道,“自然是……”

  “娘子若舍不得岳母,再小住几日也无妨。”

  燕柏轻笑着打断庆太妃的话,鹰眸扫过堂内堂外一众震惊到目瞪口呆的家仆,眼底笑意渐深。

  或许光明正大的现身,那些追杀他的人还会顾及一二,而他也能借由豫王的身份办些事。

  想着,眉宇间那丝阴郁之气越发浓郁,金几乎遮掩不住。

  他抬眸望向那双桃花眼,唇角啜着温和的笑意,语气极为宠溺,“那娘子好好玩,为夫后日来接你,好不好?”

  “……”宽大衣袖下的素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燕云歌抑制住惊涛骇浪翻腾的内心,咬着后牙槽才缓缓吐出短短几个字。

  “不必,我自己回。”

  “还是我接你吧,为消失那么久赔罪,如何?”

  对面男人面上毫不遮掩的宠溺直让燕云歌犯恶心,若他知道一直追杀他的幕后凶手是她,这幅温雅疼宠的假象早就撕毁了吧?

  燕云歌按捺住心底这份冲动,垂眸掩下眼底那份杀伐之意,“我自己会回府。”

  见燕云歌这般坚持,燕柏眼底幽光微闪,随即抬手朝着秦楚氏一拱手,“那如此,小婿先告退了。”

  燕云歌看着深蓝锦袍的男人馋着庆太妃的手臂出了秦府,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抬起手伸开手掌,月牙似的伤口赫然印在掌心。

  鲜血缓缓溢出,艳丽的红色聚在掌心,衬得那细白的手染上几分脆弱的纤美之感。

  逃了一次,那就再杀一次。

  她本就是自私自利,乖张跋扈的恶人,夺了无辜之人的命已经染了血腥,何必再让碍眼之物挡了她的道!

  再度合上掌垂在身侧,那双水润的桃花眼里的狠戾之气犹如风暴在肆意横,周身都弥漫着阴冷的煞意,吓得临夏秦清一愣。

  两人本在云亦楼等着燕云歌回来下棋,听到有人说燕柏出现,还来了秦府,两人惊得起身便匆匆赶来正厅。

  死而复生的燕柏没见到,反倒被阴狠模样的燕云歌吓得一怔。

  “云歌……”秦楚氏终于在这冲击力巨大的消息中回了神,急急忙忙拨开临夏秦清,搭上女子冰凉的手,拽着她往堂外走。

  “你随我来。”

  到了云亦楼,秦楚氏屏退了左右,安排临夏秦清在门外看着,这才将门紧紧关上,转身满眼忧色的望着一脸冰霜的女子。

  “云歌,燕柏已经回府,你切莫在和有卿染上半分关系了!”

  “不然这红杏出墙,给夫君扣绿帽的名头可是实打实得摘不下来,你这一生就毁了!”

  秦楚氏看着无动于衷,依然漠然以对的女子,心里可是焦急死了。

  燕云歌那下定了心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性子,让秦楚氏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也只能干着急。

  “你心悦有卿,也不想有卿沾染上半分污秽之言,对吗?”

  站在那里的女子终于动了,桃花眼微微转动,她抬手推着秦楚氏跨出门外,再度关紧门,无视了秦楚氏焦躁的拍门呼喊声,女子提起裙角快步上了楼。

  推开书房木门,燕云歌立于书案前,两手撑在桌案之上,盯着那雪白的宣纸,心中默默盘算着。

  半晌后,终于下了决定,她才冷冷道。

  “暗卫。”

  暗一闪身出现,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联络长叹阁,只要找到空隙,全力追杀燕柏,他们留下的祸根让他们自己来收拾!”

  燕云歌捏过一张宣纸,拿起雪豪笔疾书挥洒,“还有,将庄子铺子,我名下大半家财全都划入暗堂,暗堂需要人手,再派人潜入豫王府来木兮院。”

  “是,属下明白!”

  木兮院上上下下,必须是她的人!

  “还有,随时干扰燕柏收集幕后凶手的讯息,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燕柏正大光明出现,警戒定会越发森严,再下手怕是极难。

  说罢,她从袖囊中掏出印章,盖在宣纸之上,收起后将它折起,递给暗一。

  “这是调遣所用的书令,快速转划那些铺子庄子,还有田地。”

  庆太妃盯着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可不会让太妃轻易得逞。

  暗一领命离去,燕云歌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力的扶着桌案,将自己丢进案后那张太师椅,颓废而迷茫的看着虚空中的某点。

  明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却还是难以接受这结果,看见燕柏那一刻,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看见这个阻挠了她那么久,却还完好无损的挡在她和小舅舅之间的人。

  楚王府,林叔看着来自秦府的消息,心头一惊,疾步去了青允阁,在门前立定了许久,才收拾好这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郑重的推开门,林叔拿着轻轻薄薄的书纸,递给斜靠在软榻之上看着竹简的男人。

  “王爷,秦夫人递来的消息。”

  楚有卿闻声从竹简中抬起头,看着林叔严肃的神情,眉头一皱,随后接过书信。

  “燕柏生还已归,莫再沾染。”

  燕柏没死,回府了。

  那云歌呢……

  男人沉默的将书信轻轻放在腿上,眼睫低垂,看不到他眼底的半分情绪。

  林叔心底叹一口气,低声道,“秦夫人之意,王爷心中明白,自知该怎么做。”

  过了好半晌,楚有卿掩下眸中那份沉重而复杂的情绪,大掌握紧了竹简,他将书信递回给林叔,从喉间发出短促而低沉的两个字音。

  “烧了。”

  林叔领命下去,那一日,他没看到男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知道第二日男人意外的告假了早朝。

  直到很久后他搬动软榻找掉落的书册时,翻到了碎得彻底的竹简。

  入夜,楚王府的大门被叩响,护卫打开府门,只见一袭青衫的燕云歌站在门外。

  女子那双桃花眼在夜色中晶亮,她平静道,“我来找小舅舅。”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有些为难道,“云歌小……咳,王妃。”

  “王妃,王爷有令,不准小姐再踏入楚王府半步。”

  “我知道。”燕云歌淡淡颔首,“所以我来找小舅舅。”

  燕云歌清楚的知道,燕柏死而复还这件事定会被小舅舅,被京都所有人知道。

  但当她今日午时想要来楚王府被秦楚氏拉住,得知秦楚氏竟将燕柏一事告知了楚有卿时,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意。

  最后秦楚氏态度强硬的软禁了她,直到入夜她才借助暗卫离开秦府。

  “这……”护卫尴尬的看着女子,“王妃,王爷的命令小的不敢违背啊……”

  燕云歌眸中寒光一闪,“那我来违背好了。”

  说着,护卫只觉得眼前袭来一阵黑影,随后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暗卫利落放倒眼前三四名守卫,燕云歌匆忙跨进府门,随后寻着深刻在记忆中的小路,快步直奔青允阁。

  推开主厢房的房门,燕云歌加快步伐绕过锦屏踏入内室,想要寻小舅舅问个明白,却只见房中水雾缭绕,原本努力压制的急躁倾刻消散,不远处的那扇山水屏风后清晰的水声戛然而止。

  “小……舅舅?”

  随后屏风上倒映着男人伸开长臂拿过一旁外衫,起身瞬间披在身上的整个过程。

  潮湿的发还滴着水珠,男人一袭墨色长袍将身躯完全裹住,却抵挡不住燕云歌回忆那次所见的窄腰宽肩,和线条流畅格外好看的肌肉

  燕云歌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意腾升而起,她压低了声音轻呐开口,“小舅舅……”

  所有的话在对上男人那双幽暗的凤眸时,如数吞回。

  那熟悉的寒意与漠然,让她打心底的发冷打颤。

  “为什么?”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

  男人英气的剑眉轻轻折起,那双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女子不甘质问的神色,他的语气也不似原本那样的宽温。

  “你,是豫王妃,我是你舅舅,一步错,步步错。豫王已归,你安生过日子吧。”

  “那之前那些话呢?”燕云歌感觉原先的亲昵与温馨全部化作了泡沫,如今都无情的破裂。

  她不能接受,上前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桃花眼里含着雾蒙蒙的湿意。

  “燕柏一回来,你就全都丢弃了?”

  “你也是喜欢我的啊,我可以与燕柏和离,小舅舅你再等等我,别轻易就走开……”

  “云歌。”温热的大掌抚在她的手腕之上,嘴里的话却是冰冷刺骨,“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强悍的力道不容抗拒的将她的手推开,一如往常那般利落。

  “本王想通了,舅甥伦理的污水泼在本王身上,本王担不起,你的婚事乃是先帝与外祖定下的,天地已拜,族谱已刻,你觉得还能补救吗?”

  燕云歌崩溃的甩开他的手,“那今日之前那一月算什么!”

  “燕柏回府你便退缩了,为什么不能坚定的和我一起面对下去呢?”

  明亮的火烛之下,男人完美的五官却显得越发冷峻,深邃的凤眸好像含着一块寒冰,浓郁的冷意让人心底都发凉。

  “因为本王担不起骂名。”

  云歌处事太过简单直接,从未想过日后,等世人的辱骂一下下如针一般扎在她的脊梁骨,背负着沉重的罪名一步步退无后路时,或许她才知道后悔。

  他不忍。

  “这段关系永远见不得光,不被世人所认同,甚至会被辱骂唾弃。你与我,也只能是舅舅与外甥,仅此而已。”

  “所以你宁愿放弃我?”燕云歌不可置信的望着神色淡淡的男人,“楚有卿,你告诉我,你这些日子,究竟是怜悯我,还是真心喜欢我?”

  “我只想你好好的。”

  楚有卿转过身,深邃的凤眸紧紧阖上,语气依然那么平静,沉稳。

  “送王妃回秦府。”

  梦,该醒了。

  燕云歌眼瞳骤缩,戒备的后退几步,“我不!”

  一切化为水中镜月,仿佛一刹那间回到了她嫁与燕柏大婚那日,太恐怖了,她不要,她不要回去!

  几名黑衣人忽然出现在燕云歌面前,无视她的挣扎与反抗,干脆的架起她,一路飞纵带回秦府。

  云亦楼里,烛火一夜未灭。

  天渐亮,初日染红了东方边际,犹如火苗正在慢慢燃烧,直到一轮火红一跃挂在天边,清爽的晨曦里,京都已全然苏醒。

  豫王府的马车早早便在秦府门外侯着了,在秦楚氏一再的叮嘱中,燕云歌眉间聚着一团郁气,漠然登上马车,再看一眼立于正则与灵均两个孩子身后的秦清,临夏将车帘缓缓落下。

  林允昌看着渐行渐远的那辆马车,回头看着一身墨袍站在一处拐角的男人,道,“王爷,回府吧。”

  初日的光未照进这处角落里,显得男人周身有些昏暗,浓翘的眼睫微颤后轻轻垂下,深邃的凤眸里犹如深海底处的漩涡将所有情绪,一一吞没。

  薄唇轻启,男人在喉间挤出微微苦涩的一个字音。

  “回。”

  今日之后,她便是豫王的妻子,他只能是小舅舅。

  到了豫王府,燕云歌由临夏搀扶着下了马车,抬起头看着府匾上豫王府三个金漆大字,一直紧抿的唇角忽然勾起,那双如一潭死水般万籁俱寂的桃花眼里,再度流动起来,充满生机与傲然。

  轻轻挣开临夏的手,甩了甩衣袖,女子大步流星走进王府。

  小舅舅不就是顾忌燕柏回来了吗?

  那她再战一次。

  自跨进豫王府,燕云歌明显感觉府中一切都变了。

  一路上遇到的家仆都有条有序,恭敬谦卑起来,守卫也不似往日那般松松散散,自府门到木兮院,燕云歌都能感觉到豫王府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