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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终

      

  18

  

  镜湖楼,墨袍男人站在曲竹阁那扇木窗旁负手而立,冷峻的眉眼刻画着沉稳的气息,黑眸中幽光闪烁。

  一旁的林允昌时不时瞄向门口,却未见那锦屏玄关处有任何响声。

  “公子,靖南王府不是派人说好了这个时辰来,咱都等了半个时辰了,靖南王怎的还不到?”

  一片泛黄的叶子被风从枝头吹落,在楚有卿的视线下轻飘飘的打了个转儿,缓缓飘下,坠入那一汪青湖之中。

  林允昌见男子不回话,看着他有些憔悴的神色,忍不住道,“公子,要不咱回府吧,昨日你从宫中回府便喝酒宿醉,今早滴食未进,不如我去通告一声靖南王府,改日再见?”

  “不必。”楚有卿闭上眼,伸手捏了捏鼻梁,“来都来了,多等会也无妨。”

  因着白惠卿针对燕云歌,他对靖南王府多有不满,靖南王拿着一意孤行的白惠卿心疼没有法子,又想以大局为重,今日见一见,心平气和谈谈日后之策,总归选择了与他们一起,楚有卿自然不能说离开就离开。

  “那个……”林允昌之所以忍不住叨唠,实际是被自家老爹拉住,点明了今日要公子看看主母人选,好让秦夫人帮着去提亲说媒。

  背负着如此重担,林允昌心里苦啊。

  深邃的凤眸静静地望着清湖小舟,余光里看见一道身影,凝神探去,是靖南王。

  看着靖南王从湖边小道绕至镜湖楼正门,楚有卿默默吐出一口气,步子微动,正要转身,却又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后看见那人身后的禁卫军。

  顿时,眸光加深渐沉。

  燕柏一个禁卫军统领,带着一队禁卫军来镜湖楼做甚?

  此时,房门被叩响。

  林允昌见楚有卿一脸沉思的模样,扬声道,“进来。”

  一个身形魁梧的玄衣中年人端着木盘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妙龄女子,他面色和善,笑呵呵道,“这是方才一位紫金衣袍的老爷选的两壶沉香酒,还有……”

  他转过身看向抱着琵琶的女子,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乐师,唤名曲艺,专为贵客弹弹小曲消遣。”

  林允昌眉头皱起,挥挥手,“这酒留下,人带走吧。”

  中年人笑眯眯应下,将酒壶放在矮桌上,那名妙龄女子也将琵琶放置一处角落,两人模样恭顺的退出去。

  楚有卿已经看见燕柏带着人转过了角,应是往正门而来。

  门再度被推开,靖南王关上木门走进来,歉意道,

  “摄政王久等了。”

  楚有卿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若有所思,他淡淡颔首,“坐吧。”

  靖南王因着白惠卿一再莽撞的行事对楚有卿有些愧疚,态度很是顺从。

  “今日找摄政王,只为一事。”

  两人落了座,林允昌自觉拿着其中一壶沉香酒打开,为靖南王斟满一杯,又为楚有卿倒好一杯温茶。

  靖南王捏着酒杯浅尝,酒香醇厚浓郁,入喉畅爽,让他眼前一亮。

  放下杯子,他继续道,“今早贵妃递了消息,言明贤亲王昨日见了她,散宴后皇上去了鸾迎宫,但是态度莫测,贵妃猜皇上怕是知道了贤亲王与她相见,猜疑她与贤亲王暗中联系。”

  “新皇心思多疑深沉,这般下去不是个好兆头。”

  楚有卿望着壶身没有搭话,深邃的眸子似是在出神,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桌面上。

  靖南王深知白惠卿虽怀胎刚过三月,但宫中佳丽入宫,新皇心思多变,谁也拿不准白惠卿在宫中的路,是阳关大道,还是坎坷泥路。

  一切未知的变数,尽早处置了才好。

  靖南王叹了一口气,执过酒壶再斟满一杯,深觉还是在疆北之地,远离京中谋权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饮而尽,他看着出神的男人道,“摄政王之意,该当如何?”

  哪知男人答所非问,“靖南王今日独自前来?”

  靖南王一怔,“是。”

  楚有卿端着白瓷茶盏浅啄,语气平淡,“那待会怕是有位不请自来的……”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楚有卿唇角掀起一抹笑意,泛着几分凉意。

  “来了。”

  靖南王纳闷,随着林允昌一声进来,木门被推开,来人绕过锦屏,一脸谦温的笑意踏进来。

  握着刀柄的手抬起,虚虚一抱拳,“燕柏见过摄政王,靖南王。”

  不同于靖南王的惊诧,楚有卿神色淡定,“坐吧。”

  燕柏重新握上腰间的刀柄,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的阴郁死死压下。

  “燕柏来此处不是来找两位王爷的,前些日子入城盘查,发现几个进城的人踪迹诡秘,仔细严查寻到了几道有关巫蛊之痕。”

  燕柏的目光落在了墨袍男人身上,看着他一派淡然稳重,眼中划过一道厉色。

  “大燕对巫蛊有多慎重厌恶,两位王爷也是知道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半点遗漏,方才禁卫军追寻踪迹来到此处,两位可愿让燕柏搜一搜这处厢房?”

  靖南王站起身,“豫王说这曲竹阁可能藏有巫蛊之术?”他觉得万般可笑,“西域巫蛊之术快要绝遗,怎会有人带着来京都。”

  “世事难料,禁卫军本就是守着京都的一道关卡,还请靖南王给个面子。”

  燕柏淡淡一笑,随后扬声唤来几个身着盔甲的禁卫军,直接在曲竹阁搜索。

  楚有卿已经走至了木窗之处,靖南王被燕柏打断了话,就一直盯着几名禁卫军的动作,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搜出来什么东西。

  燕柏漫步至墨袍男人身旁,“听掌柜的说,这曲竹阁是云歌常来之地,甚至将这处厢房包下不允他人踏入,摄政王可知晓为何?”

  深邃的凤眸微转,对上那双阴沉沉的鹰眸,眼中平静无波,“不知。”

  “那如此,这厢房只有云歌会来,这房中布置也是她所为咯?”燕柏笑着侧身,望着下方那青翠的湖水,语气带着浓郁的宠溺之色,“在这看镜湖倒是极佳,云歌一向会享受,倒真是合了她的性子。”

  “日后我也在府中湖边给她建座竹楼,夏日避暑瞌睡,她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楚有卿垂眸掩下眼中晦暗的情绪,大掌搭在窗边的木框上,缓缓收紧。

  “嘭!”

  忽然门被人踹开,一袭青衣绕过锦屏出现在这厢阁之中,靖南王看着来人,几乎一怔愣。

  看来今日应该将楚有卿请去王府才对,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居然有这么些人打扰。

  “云歌?”

  燕柏也是惊讶极了,原本的计划里可是没有这么个变数的。

  燕云歌控制住自己看向那墨袍男人的欲望,按着江嘱咐她的话,怒气冲冲,“这曲竹阁本宫花了银子不准任何人踏入,镜湖楼竟这般不守信用,随意让人闯入本宫的地盘!”

  跟随而来的掌柜一脸为难,这事的确是他不地道……

  此时一名禁卫军拿着角落里那把琵琶走过来,将琵琶呈上,“统领,这琵琶有古怪。”

  林允昌一惊,下意识看向沉默矜贵的男子,这不是方才那个叫曲艺的乐师拿着的琵琶吗?怎么放在这里没拿走……

  燕柏阴沉的鹰眸中暗光一闪,“仔细查看。”

  不管这房中之人是何神色,他心中极为满意。

  尤其是燕云歌的到来那番话,刚刚好。

  他计划着将以送酒的名义,不知不觉将藏有有关巫蛊秘术的琵琶放进其中,留在这房中。

  不管是和谁交谈,都不过是为了将“这厢房属于燕云歌之地”的信息传给众人,待搜寻出来时,便是燕云歌有意沾染巫蛊之术。

  在大燕,与巫蛊之术有关的人,都会处以重刑,新皇又一次捏住楚有卿的死穴,定会加重力度惩治。

  楚有卿若真心想保住燕云歌,定会与皇上交谈,甚至又会将灵州兵权交出去。

  而他得了新皇信任,又可以将燕云歌困在身边来要挟楚有卿。

  燕柏赌的就是楚有卿对燕云歌的真心。

  众目睽睽之下,看着禁卫军将琵琶拆开,楚有卿看着燕柏眉眼间的得意,心中越发沉重,而女子眼里明晃晃的清澈,更让他觉得不安。

  就在此时,事发突变。

  一道黑色倩影在房中悄然出现,趁众人毫无防备之际一把夺过那把琵琶,随后利落的闪身出现在燕云歌身后,将她揽腰带起,一脚踹开碍事的禁卫军,从窗口一跃而下。

  楚有卿毫不犹豫推开一旁的燕柏,紧跟其后跃下。

  黑衣女子带着那道青影如一片轻薄的落叶踏水而行,急速飞离,身后墨袍男人缓缓逼近。

  燕柏愤怒的一拳砸在木窗上。

  究竟是谁,竟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随后,他一把扯开探出头的林允昌,纵身一跃,跟上那两道墨影。

  靖南王很快镇定下来,“快去召人,他们往城外去了。”

  “好。”林允昌急忙忙跑下楼,夺过楼门口一人的马,翻身上去后,马不停蹄的往楚王府赶去。

  燕云歌揽紧了江的腰肢,在飞速退去的景色中,回头看一眼紧跟不放的墨袍男人,眼眶微微泛热。

  瞥见最后那身穿玄色盔甲的人,她咬紧唇咽下口中想要喊出的话,转回头低声道,“我们在哪儿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