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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第 93 章

    冰凉的光,  倒影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

    南雪的发丝被吹起一缕,下颌瘦白。

    一阵无言。

    她一只白皙的手勾着肩上的包,闲闲地垂眸,  瞧见了那只手表,不语,  片刻,  细白指尖从舒予白掌心勾起,冰凉的银链染上了她的体温。

    “谢谢。”

    她说。

    南雪站在那儿,不紧不慢地把手表缠上去,  她手腕细白,透着血管的青色脉络,腕部有细细的筋脉,随着动作微凸。

    南雪戴上了那只表,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

    舒予白三年不见她,这人身上的疏离气更重了,  见面以来,她和她说的话恰巧三句。

    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舒予白的脖子上曾经有根红绳,  上面,  本该有一只戒指。

    绳子不在了。

    昏暗的过道,铺满了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墙壁上有灯影闪烁,舒予白站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有潮水一般的喧哗声。

    她并未回头,  一直往前走。

    灿烂的白光在路的尽头。

    好似下一秒,  就要消融。

    “南雪!”

    舒予白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前方她停了下来,转身,清冽的眼眸转向她,眼珠子漆黑。

    似乎对视了很久,又似乎很短暂,舒予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有空么?”

    南雪低头看了下时间,银色的细指针指向九点,她摇了摇头:“没空。”

    又问:“有事?”

    舒予白指尖有些冰,她眼底闪过一瞬的黯然和自嘲,只好说:“呃,没事,你忙吧。”

    她注视着对方走出场外的背影,看了许久,没能缓过神。

    她想做什么呢?

    舒予白拢了拢掌心,那儿一点指尖温存的触感还在,不曾消逝。

    路边,靠着大理石路障停着一辆车,来看展的人犹如潮水,密密地涌动,南雪穿过广场上的人,瞧见站在那等她的司机。

    司机拉开车门,小声说:

    “待会儿去机场,路上可能会开很快。”

    “好。”

    南雪矮身钻进去。

    车后座有个女人,比南雪稍年长些,气质成熟柔美,见南雪进来,忍不住笑,说:“和你说了没时间了,你还去看展,再迟一点儿,就回不去了。”

    司机一边上车,一边小声说:“还有半个钟,您快迟到了。”

    女人挽起她细白的胳膊。

    南雪没说话,又静静地看一眼窗外。

    人影憧憧的街角。

    好似旧电影,在灰色的车玻璃上,一晃而过。

    开幕夜结束。

    热闹短暂地平息了,深夜,寂静的街角只有风声、来往的车流呼啸而过的声音。

    舒予白跟时初一块儿回去,她们的机票时间是第二天,开幕日后,就该回国了,被挂在展览上出售的画作能卖掉多少张,会在展览结束后,由主办方通知她们。

    “走。”

    时初:

    “回去任教啦。”

    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在过道里,计划着,准备去退房。退完房后站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司机看她们都是姑娘,下来帮忙搬行李去后备箱。

    “谢谢。”

    两人道谢,去后排落座。

    司机进了驾驶室,踩下油门。

    “这就回去上班了。”

    时初看一眼舒予白,忍不住笑,说:“哎,我还没想象过你上课的样子。你第一节课周几?我去蹭课,观摩一下,怎么样?”

    舒予白低下纤长的睫毛,茫然地回忆了一下,说:“忘了,我登教务系统看看。”

    她随便连了个路边餐厅的wifi,戳进去收藏的网页,查了一下,说:“周一,第一二节课,带大一的艺术史。”

    “一二节课?”

    时初立马摇了摇头:“算了,我肯定起不来,以前那会儿最怕的就是头两节课——整天踩点儿到教室,一进去就撞见老师。”

    “那么晚起?”

    舒予白小指撩一下长发,忍不住弯起唇角,笑:“我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啦。”

    “然后占第一排?”

    时初忍不住道:“你是魔鬼嘛,大课有什么好占座的?”

    舒予白靠着车玻璃,眼眸弯起,她摇摇头,颇为惭愧地解释:“不,是占最后一排。”

    “为什么?”

    舒予白轻咳一声:“我喜欢在那节课看点儿杂书,第一排不方便。”

    时初:“”

    行吧。

    两人聊着以前的事儿,电光火石之间,时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舒予白:“对了,我在画展上看见你前任了。”

    “哦?”

    舒予白看向她,指尖悄悄蜷缩起来。

    人群里时初离得远,却看见她穿黑色的裙子,胳膊上披了一件浅色的外头,很白,很高,偏瘦很有气质,是她没错了。

    时初回忆着,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打击到你,但是我怀疑”

    舒予白动作一滞,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她,指尖却攥紧了,她问:“嗯?”

    “我怀疑,她又有女朋友了。”

    时初试探着说出口,观察舒予白的表情。

    “是么。”

    舒予白眼神倏然黯淡下去,一瞬就静了下来。

    似乎有心事。

    车无声驶过,她一句话都没再开口。

    春日的城市,路边的樱花开满了,柔软的花瓣带着一股子甜香,枝头密密匝匝地压弯了,远远瞧去,好似一阵幻境一般的雾,漂浮在晴空。

    人们换上了单薄的衣衫,骑着单车路过。

    电车的鸣笛声远去。

    舒予白回了母亲的住处。

    “妈。”

    她推开门,走去厨房,从身后拥住了正在忙碌洗菜的母亲。厨房的菜篓子里是通心菜、生菜,还有一盘洗好的乌鸡,放在那儿估计是要煲汤。

    母亲围着围裙,头发花白,人一老,就像是矮了许多,变得瘦小了。

    “哎。”

    李念说:“可算回来啦。”

    说完她回头仔细看了下舒予白:“瘦的,给你煮点肉,多吃一点儿。”

    “没瘦。”

    舒予白摇摇头:“还胖了一斤呢。”

    “是么?”

    李念转过身看她。

    舒予白穿一件素开衫,仍披着一头乌发,下颌线总觉着瘦了些,可笑起来,脸颊白而滑,仍旧给人一种柔美软和的感觉,温和无害。

    “哪胖,还是瘦。”

    李念推一下她,说:“去歇着,在这站着碍手碍脚。”

    舒予白把包放在沙发上,没理那句“碍手碍脚”,仍走去帮母亲洗菜、淘米,两人在厨房聊天。

    “回来了,还走不?”

    “不走了。”

    舒予白轻叹:“后半辈子都安定下来了,估计,一直待在这儿。”

    “蛮好,体制内有编制,自己也可以画画。”

    李念没指望舒予白怎么样,在她看来,女儿自然发展,高高兴兴的,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李念想起从前的事,忽然问:

    “你和小南,还在一起嘛?”

    当年和母亲出柜过。

    当妈的没说什么,只是怔愣片刻,回忆起两个女孩儿相处的片段,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如此。

    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没怎么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