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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间草木心

    “你本名叫什么?”朔宁王波澜不惊,似乎毫不在意她被捆成粽子的缘由。

    “苏、木、心。”木心眉目坦然,眸中真挚,直到瞥见他身后的顾北南弦越发凌厉的严肃和机警才意料之中的补充:“两年前,西南地动,甘泉寺有位替先章后守墓的婢子名叫青月,清苦难耐,趁乱出逃,落难被我们救下,我给了钱送她回了老家,顶了她的名字,替她回了寺里。那年甘泉寺死难众多,奴婢打点一二,便被遣回宫里,蒙姑姑垂怜,分进了永安宫里。至此,众人识得的青月,便是奴婢了。”

    木心见朔宁王看向顾北的方向,顺嘴答道“殿下尽可去查,那青月在蜀山的老家,家中五口,老父有心疾,仅她一个健全的女儿,如今青月更名悠禾,我送走她那日,风禾尽起,我便替她改了这名字。”

    顾北冲朔宁王投来的眼神默认颔首,再严厉转向木心:“冒名顶替可是重罪,你意欲何为?”

    “五年前,因为章太后患咳疾。宫中和别院总共三名太医,五名院判,十二内医正和十名医官居然通通束手无策,回天乏术。不过二日工夫章后病入骨髓,三十名医士全数连坐。此案实是……”木心眼神笃然,语气却陡然陷入困境一般,停顿半晌,继而通红眼睛艰难缓缓“疑点甚多。虽是宫内秘闻,却震动了天下医士,奴婢很想要一个……要一个解释……”

    “那三十医士与你如何干系?”顾北盯住她的嗫嚅,“你家中还有什么别的人?”

    “奴婢是个孤儿,被师父捡来便从了医道。”木心垂首轻吐,继而快速抬头“他们与我不尽相识,可又怎会全无干系?宫中医者已然是精挑细选的翘楚之才,到了连坐地步,定是出了不可饶恕的失误。那三十医者,几乎是天下医者的表率,这般结果,实是令医家惶惑难安!”

    “济世行医是个人之志。你既惶恐忧心,不做便是。”南弦抱臂瞪住她“你混进宫来,所求为何?真相?知道又如何?复仇?”

    “贱民身份低微,自是仰仗君主护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理如是。何况我们习医,习的是救人之术,复仇之意实在天方夜谭。”木心急急辩解,言辞恳切,“可民间那许多寒凉了的医者仁心,究竟该如何自处?”她哀哀转向三皇子“事到如今,还有十名医者沦入北府军帐下,朔宁殿下……朔宁殿下前年与北府军并肩大获全胜,想来,定清楚此事。”

    朔宁王终于换了卧姿抬眼面对她忽而通红的眼睛,不知是委屈还是悲愤。那十大医士本在各地声名远扬,自被北府强行收押,沦做医奴,随军而行,士兵稍有差池便连同军法欺压,受辱似同俘虏。

    顾不得被捆紧发麻的身子,木心端正跪好,艰难俯身缓缓叩首三次,正襟严肃,沙哑低语道“朔宁殿下心怀仁德,危难之际愿为庐医担保,免以重责。犹如甘霖天降,实是,实是我医之大幸。”

    “这可是军中密令。”朔宁王并未理会眼前女子的诚恳,反而峻厉顿起“你如何得知?”

    “放眼天下,北府军强押医者,南荣献媚方士,西境求佛无度,惟有赤焰庐医,能得师道尊严。”木心垂目,原本平翘的眉毛也随之微垂,忧郁愁思瞬间了然“这些事在军营不是秘闻,在医家同样也见微知著,睹始知终。”

    “这就是你接近殿下的目的?”南弦右眉挑起,冷讽里全是怀疑。

    “三皇子明察。”木心改了眼色,匆匆辩解“奴婢翻阅脉册,确是想找些关于先章后病因的蛛丝马迹。那日时辰尚早,殿下拦住奴婢问了话,太子便认定是三皇子高看,将奴婢塞进府里来。”木心无措叹气,哭笑不得“奴婢实在身不由己。”

    “这药笺和外头的婢子,你怎么解释?”

    木心咬着下唇,终于鼓起勇气“奴婢听闻,贱大夫会按时来关照三殿下的身体。既是府中备了药,方中药物定有短缺的时候,便想着趁着采买的机会……逃走。”

    “逃走?”南弦冷哼蹲下身子“你舍得吗?”

    “为何要舍不得?”木心瞪直了眼睛反问“奴婢从前混进宫里,并不得皇后喜欢,真真只是个扫灰丫头。被皇后赏给三殿下,注定也不得殿下信任。何况我又不是真的青月。”她脸色恢复漠然无辜喃喃“跑路,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你当咱们朔宁王府是什么地方?”南弦朝一侧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她的平静,妄图突袭心灵的破口。可那双眸子却似曾相识让她后脊发冷,女子的直觉让她不得不将眼前的伪装合并联系到朔宁殿下的身上。他们不约而同都带着浮冰一样的冷漠,半分无辜半分痴傻。偏偏那厚厚冰层下暗黑而磅礴的力量缓缓暗涌,只要瞅准时机便会呼啸着翻出骇浪。跟在朔宁殿下身边,这样的气质她再熟悉不过。可朔宁殿下毕竟贵为皇子,同样的力量如何能在一个年轻卑贱的婢子身上流动?

    “带进来!”顾北得主子授意,朝外将门帘掀开一角。两个小厮费力抬着一个从脖颈到脚尖被绑实在的人儿。定睛望去,确是古灵精怪的苏银信,被堵了嘴,急的滴溜溜转着眼珠儿呜呜。

    “你暗示优璇去打听冷翠铺子。可是为了她?”顾北抬手,示意那二人散去,任由银信左右焦急扭动着身子“若查证无差池,你该是皇宫药库里前几日投井死了的婢女,信儿?”见银信不搭理,他又转向苏木心“据查药房新入这个学徒的前一日便是青月入宫的日子。青月入府的第二日,这个叫信儿的丫头就投井了,尸身泡了三日,面目全非。”

    “她叫苏银信,是我的徒儿。”见木心如是,银信翻滚两圈扭去她身后委屈翘着嘴啪嗒嗒掉眼泪。似是意料之中,木心显得淡定坦率“奴婢需要银信来确认一件事情。”

    她看一眼朔宁王的阴鹜带着几分无奈解释“朔宁殿下在雪地里面色发白,步入室内会快速潮红,唇色褪青,又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阳中阴虚,真真不该用紫灵芝。”她扭头望向银信,眼里带出几分忧郁“可药既是宫中来的,便该有处方备查。奴婢不信,一个贱大夫能蒙上太医署所有医士的眼睛。”

    话毕,苏银信越发激动的甩着头,朔宁殿下却来兴致一般,虚眯着眼睛示意将她口中布条除去。

    “姐姐你没事吧?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