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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自爱

    她用一把有些生锈的眉刀一点点地修除她那杂乱的眉,手法极熟练,只是她把它们荒置的时间有点儿长,她的浓眉也像在一起报复性地疯长,报复她的打理无方,报复一个她不爱的自己。

    对于身体来说,是否受到尊重,是否被重视,我们可以通过她的外表去判断,她像一只失修多年的洋娃娃,身上还穿着华丽的破裙,上面早就落了不少尘。

    当我用力敲开她的门的时候,想必在此之前她已经把自己妆扮干净,我看到她身边的水漫了出来,一缸鲜艳的红色,那样耀目的红——像火烧的红色玫瑰,以火焚身。

    回忆里我见到过这样的红,一次是和她在献血站捐血那次,她毫不犹豫地捐了可献的最大限度,我看到她义无反顾的神情,思想立即被理智拉回到当下,我仿佛在一旁看到了像在之前看到的那样她的决绝,但她看不到我在现场的错愕,我们是两个时空的人。

    而另外一次,红色来自我的手腕,曾经我也这样尝试过……

    我像是能感到她的手腕上的切口越来越大,大动脉随着被割裂开的皮肤瞬间断裂,大片的血浆瞬间奔涌入水里,她慢慢地失去气息,在水里变成一朵开得绚烂的花……

    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还是打散了我这个奇异的幻梦,中间的走道上的灯忽闪着,有些失修。

    我以为,她等待的选择没有为她的人生添彩,反而加快了她的生命选择凋亡的速度。

    当明湛走过来告诉我她终于脱离生命危险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就是在这个一夜无眠的夜里,从医院走出来透气,明湛就在旁边一直陪着我,我什么话也不想说,他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我不说话。

    有时候我在思考生命是怎样的一种概念,是怎样的一种意义的时候,我发觉带来的有虚空、有满足。

    反而在这个时候,雅诗做出的决定和发生的举措,好似让我开始醒悟,我开始能够一点一点地懂得,生命是怎样的一回事,它是一件如何的事情。

    而当时我也有过生命垂危的情形的时候,留在我身边的季明湛他的身上又是笼罩着一种怎样的煎熬的感觉?

    此刻我终于想到我是自私的,我一直在自以为是地忽略掉身边的人的真实感受,我不曾从他们身上看到过什么好处,因我只愿意一味地孤僻独处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就地而坐,就坐在医院路边行道的石头上,我哽咽着靠在他身旁,无力地望着旁边的他,内心难过得我只好沉默。

    如果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就好了。

    等我们从楼梯拐上来快到病房门口之前,有个男人正急冲冲地接着电话比我们先到一步。

    “女人就是麻烦!”他最后一句话朝那边抛出去,彼时挂断了电话。

    我和明湛等在一名换洗床单的护工后面,她看了看那个男人,接着同我们相视一眼,便随着那个男人快步进入隔壁病房。

    “这样的男人才给女人制造麻烦。”她出来后嘟哝一句。

    “家属在吗?”

    方则峰匆匆赶来,在听到护工对隔壁病房的男人破口低骂着,他或许有了些对号入座的意味。

    他低着头,才想起来看了看我才开口:“诗诗现在什么情况?”

    “凌晨时候才脱离生命危险,现在还在观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