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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心意

    两个人一起擦干净地面,洗了手,严都平在他的独坐榻上坐下,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杨瞳:“那位罗刹女找你说什么了?”

    杨瞳脚有些麻了,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师父和她说了些什么我也没问,您怎么问我?”

    “早就教过你游心咒,你读不了为师的,还读不了她的?你要是想知道,肯定已经知道了。”

    杨瞳挑了挑眉:“我知道是我知道,师父告诉我,又不一样。”

    严都平知道她都晓得,也不多说:“经抄好了没?”

    “没,还差五十几遍呢。”

    “别抄了,手酸不酸?”

    “手不酸才有鬼呢,我偏要抄完,免得落人口实。”

    “倔,为什么不肯吃药?”

    “太苦了,吃药呢,三天好,不吃药,五天好,也差不了多少,我觉得已经不用吃药了,师父要罚我,我也没有办法。”

    “从前谁说的一碗药也就是一咬牙的事儿,这么多年你喝下去多少了,偏偏这时候怕苦起来,编话都不会,山上有外人,你不乐意,倒是说出来啊,咱们三姑娘眉头皱一皱,罗酆山都要抖一抖的,用得着你闹脾气嘛,自己寻不痛快。”

    杨瞳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我不和师父说话了。”

    严都平歪着身子看她的背影:“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咱们来议一议。”

    杨瞳走到书案边坐下,提笔抄经:“她其实也怪可怜的,我看她只是想求安乐,并不过分,师父路子广,就给她安排个好去处吧,别让人觉得我们罗酆山欺负人,好不好?”

    “现成有个地方,明儿问问她愿不愿意去。”

    “哪儿?”

    “泰山府的太子妃,身边正好缺个聪明得力,脸生模样好的丫鬟,她要是愿意去,就送她去泰山吧。”

    杨瞳一手握笔,一手托腮:“咱们不是和泰山府不对付嘛,还能安排人进去?”

    严都平轻笑:“和这位太子妃倒是有些交情。”

    “师父,您看上去有点不正经,您和泰山府的太子妃,难道是老相好?”

    严都平走过去弹了她脑袋一下:“又是阿旁教你的?这话也说得出口。那太子妃是西王母的义女淑妍公主,论起来是外甥女之类的,你小她千百岁,却是同辈,占了多大的便宜。”

    “是嘛,师父,您究竟多大年纪了,我这辈分到底在哪里呀,之前地府的判官送文书来,个个都叫我姑奶奶,我已经是奶奶辈儿的了?”

    “你怎么知道是地府来的判官?”

    杨瞳撇嘴:“您倒是想瞒着呢,阿旁嘴上可没有把门儿的,我又不笨,再说罗酆山什么地界儿,我早明白了。”

    “你这么聪明,往后就不要师父了呗。”

    “哦,师父现在知道别人的好处,就想打发我走了呗。”

    “啧,什么话。”严都平随手翻看杨瞳抄的经,“阴阳怪调,还真因为个外人,认真和师父赌气啊。”

    杨瞳垂眼继续写字:“师父不喜欢,那是外人,万一师父喜欢,可就不是外人了。”

    严都平手一顿,不接她的话:“你这字,写得比往先好多了,抄抄经还是有用的。”

    “师父这是检查我的功课呢,我可不会偷懒,您就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

    严都平继续翻看:“怎么听着有点心虚呢,偷没偷懒为师得……”他翻着翻着,看到有一页写得不大一样,标题十字“玉清元始玄黄九光真经”写得蛮端正的,前头“大罗高天,玄黄玉文”,八字一句,一排一排写得也很端正,“名登仙籍,所向皆成”后头就开始不对了:

    择寂静处,无人进出。茅屋一庐,数杆篁竹。

    前种祝余,后栽迷毂。圈椅一把,书案临户。

    窗下设榻,高板置谷。仰头星月,俯首泉湖。

    携玉色袋,招摇奇石,银钱数两,凡我之物,

    悉数包袱。知会阿罗,知会阿旁,不与师言。

    严都平看完,冷着脸问:“这是什么?”

    杨瞳伸手要抽回这张,严都平抬高了避过,沉声又问:“你写的这是什么?”

    “没什么。”

    “说实话。”

    杨瞳不抬头,一笔一划抄经:“我想着,要是有一天,离开师父,一个人生活的话,要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要带着哪些东西。我就是随便写写。”

    “离开?一个人生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也不是头一回罚你抄经了,心里怨气这么大?”

    “之前师父和带星姑娘走得近,徒儿想着,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师父遇见心爱的女子,朝朝暮暮,形影不离,我长大了,有我在,好像不大好的,我一个人生活去,也是为师父着想。”

    严都平看到“不与师言”四个字,本来是一肚子火气的,听到她可怜巴巴的说这几句,心里又不是滋味,在掌间把这张纸烧了:“瞳儿,师父不是很喜欢说远话,即便是高人,神人,也不可能分毫不差地预见后来之事,但是师父可以向你保证,永远不会抛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生活,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人而让你受委屈,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有这种想法,那便是大过,到时候罚你可就不是抄经这么简单了。”

    严都平越说,杨瞳头越低,严都平伸手捏住她后颈的风池穴,杨瞳怕酸,不得不仰起头,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看着师父,想着师父说的话,严都平看到她红了眼圈,越发心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师父如今离不了你,所以不会有别的人,明不明白?”

    杨瞳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都说了我就是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也不行,这一遍不算,重新抄。”

    “不是说不用抄了嘛。”

    “没多罚你是轻的,就该打你板子。”

    杨瞳舔了舔笔,低头继续抄经:“许是又伤又病,身忧心忧。要是像师父从不生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