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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女 皇

    蛮族是大颜王朝的死/敌。

    张凌羽一得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直接飞回大颜都城,与蛮族相比,南方这边所谓的叛/贼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不行,他不会回去,年轻的皇帝下了死命令,攘外必先安内,下令一定要把南方打下来!

    张凌羽心急如焚,这蛮族敢这般嚣张地入/侵大颜,也无外乎是因为大颜南北内战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这才迫切地攻打都城,笃定了大颜此时腹背受敌战斗力下降!

    张凌羽没办法拒绝皇帝的命令,但又忧心都城的处境,他带出来了四十万的精兵,这几乎是北方近二分之一的军队!

    而蛮族却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擅长用骑兵偷/袭,被誉为马背上诞生的民族拥有先天强悍的战斗力,而早些年与蛮族作战过的大将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年轻一辈的将军又没有和蛮族作战的经验,少不得要吃亏,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当年,即使在他和殷将军联手的时候,蛮族都差点突破七匣关闯进大颜!殷将军夫妇及几位少将军都是死在那里的,而现在……

    张凌羽怎么能不着急?

    他几乎是坐立难当!

    但是皇帝又下了死命令,张凌羽不敢违抗,左思右想,当今之计就是立刻将南方打下来,然后返回去支援北方!

    张凌羽对于南方的攻击骤然犀利起来。

    但是张凌羽急,殷清流却不急,张凌羽犀利硬攻,殷清流就跟他玩软的,反正她又没打算攻破张凌羽的大军,只是让他不攻破她就行了,这样一来,整个压力都小了很多。

    一连三天下来,张凌羽这边没有一点进展都没有,还因为太过着急而让殷清流这边占了一次便宜!

    张凌羽当然知道现在的状态不对,他太过急于求成,这是兵家大忌,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不急于求成啊!

    这些日子从都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没有几个好消息!

    而这殷清流,似乎是相当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从不跟自己硬碰硬,一见状况不对跑的比兔子还快,目的也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而这一天,都城那边传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蛮族已经攻到七匣关了。

    一旦攻破七匣关,就是攻进了大颜!

    张凌羽一听到这个消息,手一个没拿稳,直接砸了茶杯,那茶杯破碎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安静到窒息的营帐内,那传报消息的小兵险些直接晕过去!

    七匣关绝对不能丢!!

    张凌羽第三次派使者与殷清流送信,比起前两次,这一次更多了几分恳切和请求,他将大颜此时面对的险境与殷清流条条道来,恳求殷清流为大局着想,主动投降,与大颜军队共抗蛮/族,保家卫国。

    张凌羽骨子里真有几分盲忠,殷清流看着那封信淡淡一笑,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道:“张将军欲回身抗击蛮/族,我殷家军绝不会干扰半分,请。”

    张凌羽看到那封信怒不可遏,紧接着又修书一封派使者送去,这一封比起上一封言辞可激烈多了,将殷清流从头到尾狠批一顿,更是直言殷清流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是大颜的罪人。

    殷清流回信一封,这一次更是只有简单的十二个字,险些把张凌羽气地发火,“将军不信我,我又何能信将军?”

    南北内战还在继续,但是比起北方与蛮族那边日复一日的坏消息,张凌羽和殷清流则胶着得厉害,论兵力论战斗力殷清流这边却是不如张凌羽,但是西南这边善毒善药的多,又有天然的屏障,地形也对张凌羽不利,而且殷清流只需要守好阵地就好,张凌羽却是需要攻破南方,这样一对比,殷清流这边的压力很小,又不像张凌羽那般急切忧心,自然更是如鱼得水,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北方持续不断地坏消息,让张凌羽的神经崩的越加紧张,而与殷清流的交战久攻不下更是激化了他心头的紧迫感,而南方的气候又对张凌羽这种纯正的北方人并不大友好,而张凌羽也不副年轻时勇猛,几天之后,张凌羽竟然病倒了。

    那四十万大军士气瞬间低迷下来。

    而这时候,北方传来消息,七匣关很可能要守不住了!

    卧病在床的张凌羽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而殷清流那边也接到了消息,七匣关快守不住了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有颜耀钦在,七匣关哪里是那么容易守住的?

    能撑几个月,已经实属不易了。

    殷清流知道,自己的时机,到了。

    紧锣密鼓准备了几个月的大船终于开始运行,每条大船可以容纳二百多人,有五十余条大船,整数载人,多出来的船载粮,第一批船由文钰凉和入画押送,整条船上人与人相贴,目光灼灼地看向远方,他们即将奔赴新的战/场。

    将大军送到目的地之后,再由入画带领其他“船夫”回去接送下一批人,

    这个过程,足足准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张凌羽每一次请兵回都城都被年轻的皇帝拒绝,他忧心七匣关、忧心都城、忧心大颜百姓,最后不得不拖着病体对平城再一次发动进/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凌羽这四十万大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每个士兵都有父母亲人,大部分士兵都有妻有子,现如今蛮族的铁骑已经垂在他们头上,而他们却还要与殷清流这南方内/战,而不是返程痛打蛮族,谁心里好受?!

    父母亲人/妻子儿女都面临威胁,自己却不能站在他们前面保护他们,甚至都没办法去打蛮子,只能深陷南方,听着北方传来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

    七匣关一旦被攻破,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亲人就受到极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愿意继续跟殷清流交战?

    对于反/贼的厌恶,远不是对于蛮族的仇恨。

    北方的状态越来越差,传来的消息也一次差过一次,而这南方的军队占着天然的优势从不与他们硬碰硬,他们一点好也占不着,久而久之,士气低迷,士兵烦躁不安,

    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回都城攻打蛮子!

    将士士气低下、萎靡不振,作为主将的张凌羽又何尝不知?他甚至都想带着将士返程攻打蛮族了,但是……

    但是想到年轻皇帝的那封信,字字珠玑、句句诛心,他——他不敢走啊!

    钦帝言,攘外必先安内,内贼不除,何以抵外贼?

    钦帝言,朕也需要这四十万大军,朕也需要张将军,然南北内/战,内贼不除,大颜危矣;南北夹击,两面围困,大颜腹背受敌,何以有安焉?

    钦帝更言,张将军欲带四十万大军回都城,朕心慰矣,然张将军有无思考过,最终能带多少将士回都城?

    钦帝还言,殷/贼/逆/反,张将军信乎?

    张凌羽扪心自问,信殷清流吗?

    不知道。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一旦回头,很可能就是殷清流从后背狠狠地捅他们一刀,就如同钦帝所言,他想要带四十万大军回去,但最后,他能带多少万回去?

    殷清流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吗?

    一旦攻破自己,殷清流大可挥师北上,大颜与蛮族更处于胶着之中,殷清流这一路必势如破竹,一路打至都城,大颜便真的危险了。

    这种赌,张凌羽不敢赌;这种信任,张凌羽给不起。

    只能咬牙忍耐,继续指挥将士发动攻击,攘外必先安内,万不可腹背受敌!

    而这个时候,殷清流已经率三万人绕路而行,横跨哲凌雪山、江智山系,走过茫茫山原,竟绕至蛮族背后,给了一个正在偷袭七匣关的蛮族一个措手不行!

    那一天,七匣关守卫已是强弩之末,守关将士浴/血/厮/杀,但是已成颓势,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而这拖延下来的时间,也并无半分用处,

    这一次,他们必抵挡不住蛮族。

    蛮族第一勇将迅达谷尔眼冒红光,骑马大笑道:“今日谁能冲破七匣关,取下守城老将人头,本将军大大有赏!”

    蛮族的将士再一次被他们的将领所激励,那呼声在七匣关回荡,震耳欲聋。

    下一秒,三支利箭穿过迅达谷尔的头颅,那得意的笑容还凝固在他的脸上,便重重地跌下马,溅起一片尘埃。

    “将军——!!”

    “将军——!”

    蛮族的疾呼声在刹那间响起,不少蛮族将士都下意识地回望,然后跟着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将军!!”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冷肃的女声在后面引起,她身披铠甲,手持长刀,那长刀上还有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留下,她沉沉道:“杀——!”

    “杀!”

    “杀——!”

    属于年轻将士热血又激烈的声音从蛮族背后传来,然后是一阵阵马蹄声,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长刀便已经横空劈下,带走一个又一个的敌军。

    “后面有埋伏——!!”蛮族的一个副将厉声喊道,“各将士听令,撤退!!”

    他们中计了!

    可是来不及了。

    失去主将的蛮族将士本就混乱,而听到有支援声的守城将士又突然爆发出强悍的力气,前后夹击,蛮族刹那间如一盘散沙!

    “别慌——!!”那副将厉声喝道,“撤退!!撤退!!”

    “砰——!”

    三支利箭如刚刚穿透主将一般穿透他的头颅,那副将怒目圆睁,不甘地重重跌下。

    这一天蛮族溃败而逃,守城将士和殷清流都没有追杀,虽说这一场看似是大颜胜了,但是比起将士的损失,还未能说出谁胜谁负。

    七匣关守城将士原有十万人,现不过两万人,而这其中,伤病不计其数。

    七匣关守城将领关蕴知一只胳膊被砍,还不忘对殷清流等人拱手,“感谢援军及时到来,不知将军是谁的部下?援军、粮草与药品都到了吗?”

    他的眼眸里有希望有喜悦有期待,殷清流微微勾唇,笑道,“我是殷清流,隶属于殷家军。”

    关蕴知的眼眸在一瞬间睁大,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到了佩刀之上;

    刚刚还轻松缓和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殷清流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守关将士,身后的殷家军也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远处残阳似血,七匣关屹立在黄昏之下,是大颜不灭的希望。

    **

    都城,皇宫。

    颜耀钦懒洋洋地躺在龙椅之上,似笑非笑道:“影一。”

    “属下在,”一身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颜耀钦身前,恭敬地跪下,沉声道。

    “七匣关已经失守了吧?”颜耀钦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张大颜地图摆在他面前,他随意一看,漫不经心道,“下一个应该是雪域城了把?”

    “张凌羽那里怎么样了?攻下来了吗?”

    影一沉沉道:“回禀陛下,七匣关没有失守。”

    “哦?”颜耀钦露出诧异的表情,上一世,七匣关可是在这一天失守的,“那倒是我小看了他们。”

    颜耀钦不咸不淡道:“料想还能再撑一天?”

    “回禀陛下,臣不知,”影一恭敬道,“臣只知道,殷清流带军突然出现,射/死迅达谷尔,大败蛮族,蛮族仓惶逃窜。”

    “哦?”颜耀钦轻轻笑了起来,他手中的棋子从他的掌心滚落,柔声道,“你是说,殷清流?”

    “回禀殿下,是的。”影一深深地垂头,道。

    “一统南方的那个殷清流?”颜耀钦眼眸中露出了浓浓的趣味,“我认识的那个殷清流?”

    “回禀殿下,就是一统南方的那个殷清流。”

    颜耀钦低低笑了出来,他那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渐渐染上透亮的色彩,那苍白的面孔上也升起几抹激动的红,“殷、清、流,”

    颜耀钦一字一顿道,他说得那般委婉缠绵,带着说不出的缱绻的味道,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绚丽糜/烂的花,

    “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热烈的火光将那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彻底点燃,那幽亮的火焰带着吞/噬一切的温度,

    “我只给了你两条路,你竟然创出了第三条路,”颜耀钦低低笑着,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深黑的发丝无风自舞,“有趣,有趣。”

    “——真不愧是,殷清流啊。”

    颜耀钦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女子,苍白的脸,黑亮的眼,嫣红的唇,脸上是干涸的血迹,笑得锋芒毕露、举世无双,

    “古有则天为帝,”

    “今未尝没有我殷氏为皇。”

    她说那话的时候,眼眸中带着漫天星光,野/心与欲/望构成一曲蓬勃的乐章,与那漫天星光交相辉映,画出一副让人永世难忘的名画。

    那是殷清流,将门之女,心比天高,一心为皇。

    第一次见面,她给予他一个惊喜,他自认伪装成功,却在她面前处处都是破绽,她看懂了他每一个词、每一个指令的背后含义,又毫无惧色地将一切揭/露,并利用这一切,与他打了一个赌;

    第二次,虽未见面,但是她依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仍然看透了他,她看透了他派大军南下的目的,她看透了他玩弄人心权术的手段,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后面都是万丈悬崖,于是她创造了第三条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第三条路;

    他的思维还固化在前世,却忘了,殷清流可不是齐凌炀那个废物,她既然能看透他一次,就能看透他第二次、第三次,而能看透他的殷清流,又怎么会走他提出来的路?

    颜耀钦的笑声不由回荡在这御书房之中,那笑声不像平时那般满怀恶意,却充满着畅快与喜悦,仿佛是真心的大笑一般;

    影一深深地将头埋下,他从钦帝身边十二年,却从未看他笑成这样。

    那笑容如此开怀,竟不像钦帝。

    横空出现在七匣关的殷清流,估计已经被当做英雄了吧?

    但这世上,英雄与明君,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颜耀钦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他将那张地图一把撕下,眼尾泛着微微红色,看起来无比艳/丽,他朗声道:“传朕旨意,朕要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