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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遇

    “立秋”房间内,姜花香依旧。

    小玉儿羞答答地跟着风小雅进来,闻到这股香味时下意识皱了下眉,但她恢复得很快,立刻挂上甜甜的笑容,主动上前搀扶风小雅的胳膊:“公子,我扶您上榻吧。”

    风小雅一抖袖子,从她手中滑脱,拉出了三分远的距离。

    小玉儿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

    “一,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二,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的东西;三,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的房间。”

    玉儿委屈:“小玉儿知错了。但,这样子的话,我怎么给你跳鹏游蝶梦呢?”

    风小雅道:“去那边,把纱帘拆下,将两头系在床柱和门柱上。”

    小玉儿转动眼珠,上前照做,当她将纱帘全部系好,看着横拉在房间里的白条时,面色微变,似是明白了风小雅的意图。再回头,只见风小雅眉睫深黑,面色素白,像刷了一层釉的瓷器,看上去无情无绪。

    “现在,你可以跳了。”他如是道。

    小玉儿咬着下唇,没再说什么,足尖轻点,飞身上布,无乐自舞。

    跟在风小雅身后如影子般沉默的孟不离和焦不弃至此,也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双双异样地对视了一眼。

    风小雅拿下插着姜花的花瓶,手指轻弹,一片叶子飞了出去——

    击中小玉儿的右膝,她的舞姿微微一斜。

    紧跟着,第二片叶子飞到,击中她的左肩,她身子后仰。第三片、第四片……一片片地打在小玉儿身上,却没有干扰她的舞步,反而令这无声的一曲舞蹈显得更加完美。

    如此一直到小玉儿跳完,屈膝于纱,俯身叩拜。发髻微乱,大汗淋漓。

    风小雅淡淡道:“十七处。”

    小玉儿抬头望着他,双目有些发红。

    “是你跳错的地方。也是我纠正你的地方。”风小雅抚摸着瓶中剩余的白色花朵,“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取代秋姜来到我身边?”

    此言一出,小玉儿的表情顿时变了。如果说,她原本看起来像个甜软多汁的水蜜桃,此刻,就已干瘪成了桃干。一双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羞恼与愤恨。

    ***

    宴客厅中,天衣甲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毕竟,衣服谁都能穿。但直到所有人都猜完,还是没有结束,说明没有人猜中价格。

    秋姜当机立断,对云闪闪道:“把信买下来!”

    云闪闪颤声道:“可是……我没钱……”还倒欠了很多钱呢。

    “我有。你尽管出价。”秋姜道。

    颐非好奇地看着秋姜:“你真有钱?”那一路上还吃他的用他的……

    “我知道如意门的金库在哪里。”

    光这一句话,云闪闪看她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当即拍案兴奋地喊道:“五千金,买信!”

    颐非一口气呛在胸口咳嗽了起来,叹道:“二公子,真是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你不懂!这种竞价,一定要一出手就震慑住他们。”

    颐非看向秋姜,秋姜却对此不以为意,完全不心疼的模样。

    我大概是这一年太穷了,才会对钱财开始斤斤计较。想当年,程三皇子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啊……他深刻地检讨反省了一下。

    果然,被云闪闪这么一喊,众人全都陷入了寂静。一时间,无人敢跟。

    云闪闪大咧咧道:“各位,给个面子,小爷对此宝衣势在必得。”

    葛先生忍不住道:“二公子,若出了价但最后没履诺,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岂有此理,小爷是赖账的人吗?”云闪闪虽是这么说,却有些心虚地看了秋姜一眼,见秋姜面色镇定,勇气顿生,当即挺了挺胸,“少废话,若无人跟,这信就是我的了。”

    “是。”艾小小正要将信送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慢。五千零一金。”

    众人一看,原来是马覆。

    有意思!风小雅走了,马覆却跟云闪闪对上了!同为女王候选者,果然彼此不对付啊。

    云闪闪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马覆道:“你非要跟我抢?”

    马覆望着他轻轻一笑:“你我本就是竞争关系,也不差这一件宝衣。”

    云闪闪大怒,当即喊道:“一万金!”

    众人哗然。

    马覆道:“一万零一金。”

    云闪闪冷笑:“有本事你翻倍呀,学什么风小雅?”

    马覆不以为然道:“有本事你也学他退让,君子有成人之美。”

    “呸!我出、我出……十万金!”

    此言一出,满室俱静。

    十万两金子,要是堆在一起,都差不多可以把这个宴厅填满了。

    马覆的表情也变得很是不好看。

    云闪闪挑眉道:“你跟啊,继续跟啊!”

    马覆悠悠道:“十万金……整个云家,都没有十万金吧?”

    云闪闪僵了一下,强撑道:“我家有没有,关你什么事?”

    “云笛一年俸禄四千二百石,就算十年不吃不喝加起来也不过黄金五万。请问,这多出来的五万,是哪里来的?”

    云闪闪一听,这是含沙射影地说他哥贪污受贿啊,当即怒道:“我家自有别的营生!你管我哪里来的?”

    马覆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但云闪闪越想越不对劲,这要真被他回头去女王面前告一状,哥哥恐怕会头疼。当即扭头对秋姜道:“小爷为了你而惹此是非,若因此牵连我哥……”

    秋姜淡淡道:“将死之人的话,听听就好。”

    云闪闪一想,对啊,他急什么?这两人的目的本就是要活抓马覆和周笑莲,到时候马覆都落到他哥手里了,还怎么去女王面前告状?

    云闪闪瞬间放松,不再理会马覆,笑眯眯地对艾小小道:“他不跟了,信给我。”

    艾小小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婢女捧着笔墨上前道:“请云二公子画押。”

    云闪闪便大咧咧地在十万金的欠条上写了名字,艾小小这才将信交到他手中。

    秋姜透过云闪闪的肩膀看向信笺,里面写着:“去年七月螽斯山山洪暴发,山下房屋倒塌无数。胡家赈灾救人时于地下挖出此物。原价为零。”

    秋姜的手在袖中慢慢地拽紧。

    如意门的大本营,就在螽斯山,取其继继绳绳的好彩头。如意夫人说过那是程国境内难得的风水宝地,百年来从无地震飓风侵扰,怎么会山洪暴发?!

    还有红玉之前说夫人在闭关,已经闭了好几年,那她有没有平安转移?她这么多年没有露面,贴身宝甲又流落在外,是不是说明……她死了?

    不!不可能!

    秋姜心头惊悸,如雷电乱劈,只觉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咬了咬牙,突然扭身离开。

    而这时婢女捧来了天衣甲,云闪闪正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把玩,颐非忽摸了摸鼻子道:“我想到一个问题。”

    云闪闪随口道:“什么问题?”

    “任谁买到此信都会打开宣读,自知此物出处。那么,我们真有必要花十万金买这玩意吗?”

    云闪闪顿时愣住了。

    ***

    小玉儿突然出手,指甲处弹出像猫一样尖锐的利爪,直朝风小雅抓了过去。

    “嘭”地一声,青色伞面撑开,利爪落在上面,不但没破,反而滑了开去。

    小玉儿顺势扭身钻进伞中,抓向风小雅面门。

    青伞瞬间合起,风小雅用伞柄挡了一挡,与此同时,孟不离和焦不弃双双扑至。

    小玉儿身形娇小,闪避极快,踩着焦不弃的脑袋,借力再次扑向风小雅。风小雅却将伞送入她怀中。

    小玉儿下意识接住,原本合起的伞面再次嘭地展开,将她整个人都振飞出去。

    小玉儿一个跟斗落到房顶的横梁上,撞破那块装有水晶机关的木板,飞上了三楼。

    “追!”风小雅命令。

    孟不离和焦不弃立马跟着飞了上去。

    然而房间里已无小玉儿的痕迹。

    身侧风动,却是风小雅亲自上来了,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扫了一圈,撞向某侧船壁。船壁在碰触到他身体的一瞬自动划开,露出隔壁的房间来,竟是一道暗门。

    门内无窗无灯,漆黑一片。

    却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

    风小雅忽然出声:“是你吗?秋姜。”

    跟在他身后的孟不离和焦不弃顿时戒备。

    黑暗中无人应答。

    风小雅却盯着某一处,慢慢地走了过去:“你恢复记忆了,是么?”

    那气息微重了起来,这下,孟不离和焦不弃也听到了。

    “你恢复了记忆,所以没去芦湾,而是上了玖仙号。你想做什么?”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然后脱离了禁锢,嘤咛一声冲了出来,扑向风小雅。风小雅一把将对方扣住,手腕入手,却是超乎想象地小。孟不离立刻吹亮火折,风小雅借光一看,自己抓住的,正是小玉儿。

    小玉儿面目狰狞,张嘴就咬。风小雅不得不一掌将她推开。小玉儿的身形再次遁入黑暗。

    孟不离走上前,用火折的弱光扫视,刚照到一个木桶,火光突灭,黑暗中,一人出手如电,将他放倒。

    孟不离一个翻滚,滚回到风小雅脚边。

    风小雅盯着该处,忽然摘下了手上的佛珠,捏在第三颗上:“出来。不然,我会捏碎此物。”

    佛珠共有十八颗,每颗都有不同的作用。第三颗里的,正是南柯一梦。

    这本是秋姜之物,如今却被反过来对付她。秋姜果然受激,第一万次后悔为什么之前没趁风小雅病发时拿回该物,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只不过,她是提拎着小玉儿一起出来的——就像老鹰提拎着小鸡那样。

    小玉儿面容扭曲四肢僵硬,既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只能用仇视的目光瞪着秋姜。秋姜索性一记手刀切在她后颈处,小玉儿顿时晕了过去。

    秋姜把她扔破布般地扔在地上,然后直视着风小雅,伸出手:“还我。”

    风小雅打量着她,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中年妇人,眼瞳如霜,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你……果然恢复了记忆。”

    ***

    宴厅内,在云闪闪的极度傻眼中,下一环节开始了。

    “下面是客人们自己带来的货物进行交易,就不猜了,价高者得。”艾小小说着,让婢女们捧出了第一件货物,赫然就是薄幸剑。

    然而,大概是二尺二的尺寸过于苛刻,众人显得对此兴趣不大。

    云闪闪一开始急得不行,后来一想,反正船都是要沉的,到时候欠条自然也就没了,便镇定了下来。

    颐非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沉吟:秋姜想以此物钓出潜伏在胡九仙身边的如意门弟子,现在看来效果不会太好,谁能想到胡九仙自己拿出来的三样宝物中,就有两样跟如意门有关呢?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空着的位置,秋姜还没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时,有个姓郭的富豪用一百金买下了薄幸剑,结果已出,颐非便对云闪闪耳语道:“记得把剑拿回来。”然后便离开了。

    ***

    三楼胡倩娘房间的暗室内,秋姜听了风小雅的话后,忽笑了笑。

    “是啊。多谢你当年手下留情,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便让你死得痛快些吧。”

    焦不弃愤怒地喊了起来:“秋姜,你还有没有良心?公子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连宰相大人都……”

    秋姜冷冷地打断他:“杀父之仇都能原谅,你觉得是痴情?不好意思,我觉得是废物。”

    焦不弃和孟不离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当事人竟如此不领情。

    秋姜睨着面无血色的风小雅,接下去的话便说得更加肆无忌惮:“风小雅,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瞧不起的人,就是你。我要是你,要不就拔剑为夫报仇,要不就跳下海去死个干净,省得再苟延残喘浪费粮食。”

    风小雅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孟不离连忙担忧地上前扶住他:“公子!你别听这妖女胡说八道!”

    孟不离更加干脆,拔剑刺向秋姜。

    秋姜一边闪避一边冷笑道:“还有你,孟不离,不能说话憋死你了吧?”

    孟不离一僵。他本是如意门弟子,风乐天在追查江江的下落时,故意声称要给体弱多病的儿子买护卫,请人牵线找上如意门。风乐天提的要求是话少武功好。可孟不离生性活泼,极爱说话,于是如意门便给他灌了服毒药,毁了他的声带。自那后,他发音艰难,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你所效忠的人,毁了你的嗓子,奴役你为仆。你没有自由,没有自我,活得根本算不得人。你养什么猫,你该养狗啊!给根骨头就摇尾乞怜的狗!”

    孟不离暴怒一声,出剑更厉。

    秋姜却闪避得越发轻松:“把你们养大的,是如意门;教你们本事的,是如意门;放你们生路的,是如意门。你们两个恩将仇报,竟帮着一个残废对付我,狗还记得原主人呢,你们两个,连狗都不如!”

    孟不离越发焦躁,破绽渐多。焦不弃在一旁忙喊道:“不要听她的!她想让你心乱!”

    秋姜的目光顿时扫向了他:“孟不离是个天阉,这辈子是没戏了,焦不弃你却不是,难道不想着娶妻生子?杀了风小雅,你就自由了!”

    “少废话!”焦不弃放开风小雅,拔剑加入战斗。

    秋姜以一敌二,却半点不弱,还有空扭头对风小雅道:“你怎么不动手?哦,你不敢。你既不敢自杀,也不敢杀我,果然是废物呢……”

    风小雅颤抖得越发厉害,看着她,看定她,犹如望着深渊一般,近不得,退不得,回应不得,不回应也不得……

    “呲——”地一声,焦不弃的剑划破了秋姜的衣袖。若非她躲得快,这一剑已将她的手砍了下来。

    秋姜皱了皱眉,忽然看向某处道:“你还不出来帮我?”

    黑暗中,有人幽幽叹了口气:“如此场面,在旁看着,是好戏;加入了,可就不是好戏了。”

    “我死了,你就没戏看了!”

    “也对。”话音刚落,颐非突然出现在了风小雅身后,一把扣住他的咽喉。

    孟不离和焦不弃大惊,双双停了下来。

    颐非劫持着风小雅,笑眯眯道:“风水轮回转啊鹤公,上次我劫持秋姜,你来救。这次,我劫持你,救秋姜。”

    风小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时,之前的悸颤、慌乱、痛苦等情绪全部消失,像被雪覆盖的大地,只剩下一片冷然的白。

    颐非突然预感到某种不详,像机警的猎物般后退,但已来不及,一条细丝不知何时绕上了他的脖子,一动,就拉出了血痕。

    “别动!”秋姜连忙提醒。

    风小雅却没有趁机追击,而是手一抖,将细丝收回了佛珠里。

    颐非心有余悸地抹上脖子上的血痕,差一点,他的脑袋刚才就掉了。

    风小雅拿着佛珠,走向秋姜。

    秋姜却后退。

    “不是要我还你么?”风小雅淡淡道,“伸手。”

    颐非这才知道这个古怪玩意是秋姜的,不禁苦笑道:“小姑奶奶,下次杀手锏落人家手上时,记得提醒一声啊。”

    秋姜没理会他的话,直勾勾地盯着风小雅,他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从内心深处涌起恐惧。

    风小雅的武功比她高许多。一直以来,她所倚仗的不过是此人把她认作江江,对她怀有深情。可一旦这份情谊没有了,与这样的人对上,她毫无胜算。

    风小雅见秋姜不敢接,唇边露出一丝轻蔑冷笑,随手将佛珠戴回到手腕上。

    “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他轻轻地、却异常清晰地说道,“就像这串佛珠一样,留着,是因为有用,而不是喜欢。”

    颐非有点想笑,但看了眼秋姜凝重的表情,只好忍住了。

    “同理,你活着,比死了有用。我父确实是你杀的,但我的仇敌,不是你,或者说,不止是你。”风小雅的脸在阴暗的光影中异常的白,双瞳则浓黑如墨,黑白二色出现在那样一张琼林玉质的脸上,更显惊心动魄,“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活着,我的答案就是——如意门不倒,我绝不死。”

    秋姜一动不动,似是被震到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气氛死一般沉寂。

    颐非看看她又看看他,忽然拍起手来:“说得好!如此看来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自己人自己人……”

    说着上前,哥俩好地想要打圆场,结果船身突然一个巨震,隔壁房间里的所有能动物件全都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

    秋姜使了一个千斤坠钉在地板上,却听颐非说:“动手!”

    秋姜一愣,万万没想到颐非这就开始。

    颐非扑向风小雅,风小雅立刻闪避,但又是一个巨震,船身反了个方向倾斜。颐非趁机一把擒住他。

    然而手臂入手,却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灼热,烫得颐非立刻松了手。

    孟不离和焦不弃双双上前,挡住颐非的攻击道:“公子快走!”

    颐非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秋姜,又说了一遍:“动手!”

    秋姜一震,终于清醒过来,飞身上前拦住风小雅。

    屋内又是一阵叮铃哐啷乱飞乱跳。

    四下飞腾的物件里,两人目光相对,秋姜忽觉风小雅的脸模糊了,变成了另一张脸——圆圆的、弥勒佛般慈祥的、风乐天的脸。

    她心一抖,出手便慢了一拍。

    风小雅撞破墙壁飞了出去。

    秋姜连忙跟着跳下去。

    ***

    狂风呼啸,船身跌宕,秋姜冲出三楼船舱,飞落直接跳到一层甲板上。

    只见一楼甲板被炸得四分五裂,蓄满清水的池塘不见了,露出个巨大的黑洞,还在着火冒烟。船工们手忙脚乱地奔走其中,扑火救人。

    一时间人头攒动,竟看不出风小雅去了哪里。

    船尾又是一记爆炸,船身再次震动,船帆上的一根横木突然断裂,掉下来打中了站在船头控制招叶的扳招手,该船工连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飞了出去。

    眼看那人就要栽进海里,一道黑影闪过,却是躲在暗处的风小雅飞过去拉住了船工。他的另一只手抓在船舷上,栏杆承受不了重量,瞬间折断。

    这时秋姜赶到,眼睁睁地看着风小雅和船工一起掉下去,电光石火间,风小雅手不卸力,直接将船工抛回甲板,自己则摔进水中,就像一滴水,没有激起浪花就被大海瞬间吞没了。

    风小雅会水吗?!

    船夫趴在甲板上,劫后余生地失声痛哭。

    哭声萦绕在秋姜耳旁,她只觉耳朵里又是一阵嗡鸣。

    “江江——”

    我不是江江!

    “你是个好孩子……”

    不!我不是!

    心中一个声音无声地呐喊着。秋姜的眼瞳由浅转浓,身体先意识一步做出反应,一把抄起旁边的绳子缠在桅杆和自己腰间,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口鼻间涌了进来,秋姜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寻找。巨大的漩涡一个接一个往身上撞,压得每根骨头都生疼。

    在哪里?

    去哪里了?!

    心急如焚之际,终于看见十余丈外有个黑影在往下沉。

    风小雅果然不会游泳!

    秋姜双腿一蹬,朝他游过去,眼看就要能追上,绳索一僵,却是长度到了极限。秋姜咬牙,索性解开绳索,继续游过去。

    绳索悠悠荡荡,像是某个即将露出水面的真相,慢慢地浮上去了。

    而秋姜也终于抓住了风小雅。风小雅本是闭着眼睛的,至此才睁开来。

    水纹让一切扭曲,扭曲的画面里,风小雅竟似在笑。

    秋姜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挫败感,但此时想不了太多,只能抓着他拼命往上游。

    然而,气息却是不够了。

    下沉太深,又负荷了一个男人的重量,秋姜只觉胸口快要爆炸,一口气终于没憋住,喷了出去。

    她连忙捂住口鼻,狠狠咬牙,咬到了满口血腥,痛觉一下子令她清醒起来。

    她可不是谢长晏,跳水救人做事不顾后果!对于如意门长大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正在危急时刻,风小雅伸手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她的佛珠。

    秋姜立刻捏动其中一颗珠子,飞弹出那根镔丝来。

    镔丝疾飞出去,却没钩中什么,荡了回来。秋姜咬牙再次弹出去,来点什么!来点什么!!

    也许是强大的求生欲带来了幸运,她依稀感觉镔丝那头缠住了什么,当即借力抓着风小雅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