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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结

    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埋进土里。

    秋姜将铲子放下,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面前小小的坟包,牌子上写着“蓝亭秋氏夫妇之墓”。

    风吹得林叶沙沙响,午后的阳光炙热地落下来,把坛子里的酒浇入土中,酒很快就挥发了。

    她就那么跪在坟边,一坛接一坛地倒着。

    盛夏蒸腾,酒香熏得人晕晕乎乎。

    她在心中默默数数,数到三千二百九十六时,终于坚持不住,视线一晃,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人已在一张硬木板床上。

    房间里点着冰麝熏香,偶尔有悠扬的钟鼓声远远传来,如置神仙境地。

    秋姜慢慢起身,看见自己的脚用纱布包了起来,不知道上得是什么药,丝丝冰凉,说不出的舒服。

    她汲了拖鞋下地,推开房门。门外,是一个僻静的小院,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梧桐树下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把古琴。

    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院门紧闭,围墙高耸,映入秋姜眼中,起了一阵波澜。

    记忆深处某个伤疤毫无防备地爆裂,遍体生寒起来。

    秋姜四下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古琴前,这才发现琴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字——“弹”。

    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要她弹琴?

    秋姜想了想,在琴前坐下,调试了几下弦后,随意弹了一曲《菩提净心曲》。

    一曲完毕,吱呀一声,院门由外开了,两个身穿银甲的妙龄少女走进来对她躬身行礼,道:“姑娘请跟我们来。”

    秋姜起身,跟着她们往外走。

    院子外面是茂密的竹林,在小暑天内分外阴凉,行走其中,但觉清风拂面,淡香盈盈,说不出的惬意。

    走过铺着光洁鹅卵石的小径后,前方赫然出现了一角红楼。楼后有一小瀑布,大约三十丈高,哗啦啦地落下来,汇成一湾溪流,绕着红楼蜿蜒游走,叮叮咚咚,颇具情趣。

    溪流上浮着些许碧绿荷叶,银甲少女们带着秋姜踩着荷叶往前。秋姜本有些疑惑,但踩上去后发现那些荷叶是假的,不知何物所雕,栩栩如生,取代了原本应有的桥梁,显得别致有趣。

    穿过溪流后,有十二级白玉石阶,上面就是红楼。楼高两层,占地宽广,碧瓦朱檐,丹楹刻桷,好不精美。

    门前有一石桌,桌上摆着一盘棋,棋已下了一半,看起来黑子将胜。

    棋盘下也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解”。

    秋姜也不多废话,仔细沉吟了一会儿后,拈起白子走了一步。

    只听咔咔一声,红楼的大门就开了。

    银甲少女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秋姜独自一人走进楼内,银甲少女们便将房门关上了。

    门一合上,光线骤暗,秋姜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地上突然蹿起七簇火光,七盏油灯同时点亮,在地上排成了北斗七星的阵势。

    明亮的火光,映得秋姜脸色苍白。

    她的手在身侧握紧,深吸口气,朝前走了一步。

    嗖嗖两声,一排飞箭突从两壁射出,幸亏她反应极快,立刻退回门边。箭支齐齐射中了她原先所走的地方。

    是机关么?秋姜暗暗皱眉,抬头打量四壁,在摇曳的灯光里看起来就像一张大张的嘴巴,等着将她一口吞噬。

    既然如此……那就……

    秋姜一掌击出,七盏油灯同时破灭,趁着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她飞了起来,几个翻腾,踩着七盏油灯跳到了对面的楼梯上。

    一阵掌声响了起来,似是从楼上传来的。

    秋姜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明亮的光,一下子罩了过来,秋姜抬手挡住眼睛。不得不说,有时候光线运用好了,也是杀人的利器。若有人趁此机会偷袭,她肯定躲避不及。

    但幸好,没有人偷袭。

    秋姜心中松了口气,但等她适应了亮光将手挪开,看到面前的景象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房间内绑着两个人。

    左边是个四十出头的矮胖男人,大腹便便头发半秃,看起来老实巴交;右边是个徐娘半老的美貌妇人,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眼,不笑时也有三分风情。

    这两人看见她,全都露出惊恐之色,拼命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秋姜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子钉死在了楼梯口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因为……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秋家酒庐的老板和老板娘——她名义上的父母——本该烧死被下葬了的两个人。

    一时间,全身血液都朝头顶涌了上来。

    秋姜深吸口气,慢慢抬步朝二人走过去。

    没有人出现阻止。

    她很顺利地走到了秋氏夫妇面前,将他们的穴位解开:“爹……娘……你们……怎么会在这?”

    秋氏夫妇有苦难言,之前明明紧着用眼神催她走,这会儿得了自由却又全都不说话了,只是面色灰败,又是尴尬又是害怕。

    秋姜伸手将他们一一扶起,并把他们衣服上的灰尘拍掉——做着女儿所应做的事情,最后抬起头,环视四周。

    二楼也是空无一物,看上去这个精美雅舍被空置了许久,然而,她却不信没有其他人。

    对方布置了这么多环节,还抓了秋氏夫妇,为的不就是看谎言揭穿的一瞬么,如此精彩的场面,怎么可能舍得不看?所以,肯定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是,放目望去屋中一片空旷,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秋姜目光微闪,踱起了步子。

    从东到西,一遍;从南到北,一遍,每一步都是一样的距离。

    她突然狠狠地往西边的墙壁撞了过去。

    眼看墙壁就要被她撞个大洞,咔擦一声,整堵墙突然移走,秋姜撞了个空,一头栽进去。

    栽倒在一双鞋边。

    鞋子是纯黑色的,方口素面,朴素无华。但落在识货者眼中,就知道是用玉洗坊的贡锦所制,单这么一双鞋,便需常人小半年的开销。

    秋姜暗叹口气:这么好的鞋,却穿在一个不走路的人的脚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个不走路的人自然就是风小雅。

    秋姜抬起头,就看见风小雅坐在滑竿上,静静地望着她。

    他那两个如影随形的随从——孟不离和焦不弃没在他身边。

    是什么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秋姜没有起身,保持着那个伏在地上抬头的姿势,怯生生地问道:“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又为什么抓了我的父母?”

    风小雅笑了。

    他眉目阴郁,但此刻笑容一起,眼神却变得格外温柔和灵动。

    “你的父母不是烧死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假死。”

    “哦?为什么?”

    “有个厉害的仇敌来寻仇,所以先一步佯死避世而已。”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假死?不怕对方找不到你爹娘,对你下手?”

    “总要有人出来收拾残局。那个仇敌还是有点原则的,不会对晚辈出手。”

    风小雅唔了一声,笑意越发深邃了起来:“好口才。这个说辞确实说得过去。可惜你爹娘没你这么机灵的反应……”

    秋姜不由得转头看向秋氏夫妇,果然,二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耳中,听风小雅悠悠道:“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赶到下一个据点时,遇到的接头人,被我掉包了。”

    也就是说风小雅提前一步派人到了下一个据点,假扮成接头人,套了秋氏夫妇的话?

    可是……怎么可能?

    他怎会提前知道这个计划?又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

    除非……

    秋姜骇然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天色大亮,旭日悬中,分明是初夏再标准不过的晌午,但也许,是另外一天?

    “发现了?”风小雅看出了她的想法,点头道,“没错,你已晕了三天四夜。今天,是六月初五。”

    秋姜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她之前,之所以在坟地晕倒,是因为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所以装晕而已。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让她昏迷了,不仅如此,还一睡睡三天。

    三天时间,足以让很多真相浮出水面了。

    如果说一开始说谎是为了圆场,但到这一步还说谎就是笑话了。

    秋姜当机立断,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由于风小雅是坐在滑竿里的,她一站起来就比他高了一头,因此,就变成了他仰视她。

    两人彼此对望,秋姜什么也没说,拍完灰尘后就转身回到秋氏夫妇面前。

    秋氏夫妇哆哆嗦嗦,无比愧疚地看着她,喃喃道:“对、对不起……”

    秋姜没等他们说完,就开口道:“背叛组织者,死。”说着一掌,朝秋老板头顶拍下。

    掌到中途,被人拦下。

    秋姜扭头一看,竟是风小雅。

    风小雅居然从滑竿里飞了过来,并出手将她拦下。

    秋姜挑眉:“哟,原来你还是会自己走路的。”

    风小雅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平静的脸上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沉:“不要再杀人了。”

    “哈?”秋姜冷笑,“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风小雅并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又说了一遍:“不要再杀人了。秋姜。”

    “我不叫秋姜。”秋姜沉下脸。

    她确实不叫秋姜。

    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七儿”,隶属于一个叫做如意门的组织。

    如意门按照佛教的如意七宝将门内弟子分类:一金二银三琉璃四颇梨五砗磲六赤珠七玛瑙。七门中最优秀的人,可以得到七宝的头衔,拥有排行。

    而她,便是第七宝——玛瑙。

    自她十五岁时受封此号,四年来,玛瑙再没换过人。

    三个月前,有密报说四国谱落到了风小雅手中,组织一连派了三批弟子查探真伪,却都折在了风小雅手中。于是,这一次,由她亲自出马。

    秋氏酒卢是如意门安插在玉京的据点之一,秋氏夫妇是门内弟子,负责监视玉京动态,用送酒的方式通传情报。每当需要夫妇亲自离开处理一些任务时,就会以“上山探望女儿”为借口关闭酒卢。

    因此,她选择了“秋姜”的身份——一个体弱多病的、带发修行的、会酿酒的小姑娘。再加一项善舞的长技,和一段凄惨身世,以素斋为切入点,制造跟风小雅的见面。

    但现在看来,在她布局试图诱惑风小雅的同时,也一脚踩进了风小雅所布的陷阱中。

    秋姜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如何发现的。还有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会如此奇怪,就像看着一个久违之人。

    风小雅就用那种古怪的眼神,一字一字对她道:“只要你愿意,你就还可以是。”

    秋姜皱眉:“什么意思?”

    风小雅的手从她的手腕移到五指,轻轻握住。

    手指被握住的同时,秋姜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风小雅的手很凉,很软,在微热的季节里被这样一双手握住,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却让她莫名不安。

    秋姜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掉。

    于是她立刻明白——风小雅虽然是天下第一大懒人,但他,确确实实,是有武功的。

    “不要再杀人,不要再回去。如果答应……”风小雅就那样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手,眼睛宛如浸在冰雪中的暖玉,“我就娶你。”

    秋姜愣了半响后,唇角轻扬:“好啊。”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七月初一。

    大红花轿抬过长街,无数百姓涌过来看热闹。

    “鹤公又娶新夫人了?这是第十一个了吧?”

    “这回是逃妾是女囚还是寡妇?”

    “听说是个孤女,还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哇……”众人啧啧。

    秋姜坐在轿中,流苏盖头蒙住头,一身锦衣胭脂红。左手上戴着串颜色暗淡的佛珠。

    她轻轻抚摩着佛珠。

    这不是普通的珠子,一共十八颗,每颗里都藏着不同的东西。有毒药,有迷烟,有针,还有一种可以拉得很长的丝。它是南沿谢家的传家宝,是用一种叫做“镔”的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的,比银细软,比水轻,却比铁还坚韧。

    今晚,会不会用到它,就要看风小雅的造化了。

    一旦拿到四国谱,就杀了风小雅。

    秋姜将戴着佛珠的手按到胸前,没有大战前夕的兴奋和激动,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平静。

    风小雅抛出了一个十分奢侈的诱饵:跟着他,得到他的庇护,彻底与如意门决裂。换成别的人,可能会就此倒戈。可惜偏偏对象是她。

    她可是要接掌如意门的人。

    对她来说,成为如意夫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她已为此等了太多太多年。

    风小雅虽是宠臣,却无功名,是白衣之身,因此娶妾也是十分简单,不用设宴,不用行礼,轿子抬到院中,人扶进厢房,厢房里布置了红帐红烛,便算是洞房了。

    秋姜没有自带的仆婢,全程陪伴她的是两个银甲少女,行动间步伐轻快,武功不俗。

    秋姜坐在榻上,那两少女就站在前方死死地盯着她,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监视。

    换了旁人,必定不自在,秋姜却自行揭了盖头,拿起矮几上的瓜果零嘴吃了起来。

    两个银甲少女对视了一眼,一人道:“请姑娘把盖头戴上。”

    “热。”秋姜一边啃梨,一边悠悠道,“还有,叫我夫人。”

    少女明显一噎,不悦道:“礼不可废,请夫人忍着热,盖上盖头。”

    秋姜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少女心中一咯噔,莫名预感到了某种危机,她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剑鞘上。

    秋姜微微一笑:“礼不可废啊……那么请问洞房之内佩剑着甲,是风府独有的礼节吗?”

    银甲少女又是一噎,涨红了脸,想要反驳,被另一少女拉住,两人同时退出房去。

    秋姜何等耳聪目明,听见二人在门外嘀咕——

    “棠棠,你别上她当,真吵起来等会公子面前告你状。”

    “公子才不会偏心偏信!”

    “你跟个妾计较什么?公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几天新鲜,过几天就把她给忘了。还有,风筝是风筝,姬妾是姬妾,你既已选择了要一辈子服侍公子,就别再想有的没的……”

    “我没有!”叫棠棠的少女急得直跺脚,“我才没有非分之想,纯粹是觉得她、她失礼!”

    “好啦好啦,你忍一忍。很快的,很快这位也要上云蒙山去的……”两人渐行渐远,竟是真的走了。

    秋姜若有所思地放下梨,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草木居内的格局,虽然精美,但确实不大,不像能住下十个妻妾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些妾目前不在此地,而在什么云蒙山上么?

    那这些风筝又住在哪里?大燕不许豢养私兵,身穿银甲的风筝们却是例外,为什么?如意门的情报里没有这些讯息,是觉得不重要所以没写,还是查不出来?

    风小雅为什么会有四国谱?

    还有钰菁公主,来玉京这些天,还没来得及去拜见这位燕国位高权重的大长公主,她是燕王彰华的姑姑,这些年却始终跟如意门有密切往来,图得又是什么?

    门人都说如意夫人宠爱七儿,都说七主肯定是下一任门主人选,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夫人并没有完全信任她,很多核心机密都没有告诉她。

    只有真正成为如意夫人,才能彻底掌握如意门的命脉。

    因此,此次任务至关重要。

    秋姜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红灯绵延,夜已深沉,然而新郎久久不至,令她生出些许不满,忍不住将手上的佛珠摸了又摸。

    大概戌时一刻,才听到远处有脚步声,隔着窗子一看,孟不离和焦不弃抬着滑竿过来了。

    秋姜立刻回到榻上坐好,将盖头重新盖上。

    房门轻轻打开,滑竿落地,再然后,孟不离和焦不弃抬起滑竿离开。虽然没有听见第三个脚步声,但秋姜知道——风小雅进来了。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鞋,鞋底厚实,鞋身方正,跟他的人一样,外表紧绷内里柔软。行走无声,说明此人的轻功极为精湛——奇怪,他是怎么练的?

    秋姜一边思索着不相关的问题,一边等待着。

    风小雅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只是站在她面前,似在看她。

    秋姜笑了起来:“你要让我等多久?”

    风小雅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没有拿挑杆,而是直接伸手慢慢地、一点点地掀起盖头。

    秋姜抬眼,见他背光而立,面容因暗淡而有些模糊,唯独一双眼睛,如水晶灯罩中的烛火,跳跃着,燃烧着,灼灼生辉。

    这眼神真复杂,复杂到连她都无法解读。

    但不管如何,风小雅明显对她很感兴趣。只要他对她感兴趣,就好办。

    秋姜冲他微微一笑,娇俏地喊道:“夫君。”

    风小雅的手抖了一下,盖头再次落下,遮住了她的眼帘。

    秋姜想搞什么啊,忙不迭地自行掀开,却见风小雅已背过身去,在对面的坐榻上坐下。

    他的坐姿向来是很端正的,但这一刻,却微弓了脊骨,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秋姜连忙凑过去问:“夫君,你怎么了?”

    风小雅侧目,画皮骷髅,近在咫尺,一呼一吸,尽是折磨。再将目光转向胳膊——秋姜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她伪装关切,却令他痛不欲生。

    他的眼中依稀有了泪光。

    看得秋姜一愣:不会吧?这是要哭?他哭什么?

    风小雅轻轻推开她,挺直脊柱,重新坐正。

    秋姜看着自己的手:这是被嫌弃了?

    风小雅恢复了平静和冷漠,完全不像个要洞房的新郎:“坐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秋姜依言坐下。

    风小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放到她面前。

    秋姜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姜花的种子。”

    秋姜的睫毛颤了一下。

    “院中花圃已清,你明日起便可种植此花……”

    “等等!”秋姜打断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是假的……”

    “你喜欢姜花吗?”

    秋姜愣了愣,咬了下唇,“就算喜欢,也没想过要自己种……”

    “那就想一想。”风小雅将小包往她面前又推了推,“花开之日,如你所愿。”

    秋姜眯起了眼睛,“你知我愿是什么?”

    “无论什么,都可以。”

    秋姜感觉很不好,十分不好。因为在她跟风小雅的这场角逐中,风小雅一直在抛饵,吊着她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走。她很想逆反地说一句不,手却伸出去,最终接过了小包。

    “我不会种花。”她道。

    “我教你。”

    秋姜无语。

    “时候不早,你休息吧。”风小雅说罢起身要走。

    秋姜惊讶:“你不留下?”洞房花烛夜,新郎官竟要走?

    风小雅凝视着她,再次露出那种复杂的、古怪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看了她的佛珠一眼。

    秋姜心中一咯噔。虽然风小雅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他知道佛珠的秘密。

    风小雅开门走了。

    秋姜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轻啐了一声:“欲擒故纵……么?”步步攻心,果是情场高手。可惜偏偏遇到她。

    “我可是个无心之人啊……”秋姜抚摸着佛珠,轻轻道。

    ***

    秋姜睡了一个好觉。

    她已许久未曾做过好梦了。

    常年精神戒备紧绷的人,梦境大多都是混乱的,现实中不会表露出来的焦虑烦恼,都在梦里发泄。

    可这天晚上不同,不知为何,她梦见了潺潺清澈的溪水,碧草茵茵的草地,迎风招展的鲜花,还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