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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李代桃僵

    深夜时分,国宝专列缓缓地在徐州火车站停靠,提心吊胆的傅同礼终于随着火车的停止,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天,也太过于漫长了。

    其实准确地说,昨天也很漫长,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过得都十分艰难。

    傅同礼在身侧的车窗反射中,都能看得到自己眼底的青黑,着实吓人。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杯底的残茶一饮而尽,这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下火车。

    下了火车,踏到了实地,都觉得脚底在颤。他心知这是坐火车颠簸久了的正常反应,但也难免有点头晕目眩。要不是夏葵过来一把搀扶住了他,恐怕都要跌倒。

    陆续走下火车的同事们都往这个方向聚集,傅同礼扫了一眼大家的脸色,都和他差不太多,一脸的强自镇定,但眼眸中都是惊魂未定。

    若说第一天的行程是有惊无险,这一天就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与徐州火车站站长的交涉按照惯例是方少泽去做的,傅同礼根本不用操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清点人数。他们和士兵们一样,也是有分组的,不过只是分成了两组,一组人休息的时候另一组人就必须要在车上值班。现在聚集在他面前的,就是可以休息的那一组。

    傅同礼扫了一遍,皱了皱眉,觉得缺人,心底忽然间开始蔓延难以言喻的心慌意乱。

    “君顾和岳霆呢?”夏葵倒是先一步问了出来。

    “还有王景初那小子也不见了。”章武也嚷嚷起来。

    傅同礼心中咯噔一下,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待在最后面几节车厢的。

    此时尚钧已经吃惊地喊了出来:“我的天!我没数错吧?这专列怎么少了两节?”尤其最后一节应该是客车车厢,和货车车厢完全不一样,这怎么都不可能看错的啊!

    所有人都为之哗然,傅同礼更是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车尾的方向奔去,夏葵连忙在旁边搀扶着他爹,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在傅同礼抢到现在的最末一节车厢,也是原来的倒数第三节车厢时,一脸惨白的王景初正哆哆嗦嗦地走了下来。

    傅同礼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疾声厉色地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景初脸上仅剩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带着哭腔道:“最后两节车厢都被土匪劫走啦!君顾和岳大哥都在上面!”

    “你说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了最坏的情况,但亲耳听到王景初说出来,傅同礼还是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冰凉。

    他们在前面的车厢居然什么都没察觉到。只听到后面传来了枪声,没一会儿就停止了,还以为是之前上午的那种毫无威胁的骚扰。再加之那条轨道笔直无弯路,最后面丢了两节车厢,竟是无一人能从前面看到。

    傅同礼几乎懊悔得要呕血,连忙张望着要找人。还来得及,才几个小时,找人调遣军队还来得及把人和文物都救回来。

    “馆长!你要找那个方长官吗?”王景初恨声道,“他当时就在这节车厢,还派人提前把我从倒数第二个车厢拉了回来,亲自下的命令要断开车厢连接环的!”

    “你说什么!”傅同礼闻言巨震,简直不敢相信。

    王景初结结巴巴地诉说着当时的情况。他是故宫图书馆的,自然要跟在《四库全书》旁边,时不时还会溜达到隔壁最后一节车厢那边蹭点卤肉花生烧酒喝喝,让他倒是觉得后面要比前面的车厢好过多了。只是这种想法,在今天下午完全颠覆。

    傅同礼脸色铁青地听着。王景初其实看到得也并不多,但基本上可以确定土匪是攻到了倒数第二节车厢,而重点是方少泽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抵抗,而是迅速撤离。王景初奋起抗争,但被对方士兵强势镇压。

    一旁的夏葵听着,对王景初形容自己的那段表示怀疑,就这小景子的兔子胆,不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就不错了。但王景初胆小归胆小,却从来不编排别人,所以他所说的关于方少泽没有抵抗那段,应该是真的。

    傅同礼也知道王景初的性子,因此就更加愤怒。

    这时章武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道:“哦!我看到那方长官就是从车厢尾下车的!”

    这下众人就再无怀疑,因为货车车厢都被箱笼塞得满满的,勉强只能留下一条供人通行的通道,有时还被值守的士兵和工作人员占据,所以一般都是在停靠站台之时,添加水和煤的同时顺便换班。

    从清除木材拦路之后,火车就没停过。章武既然看到方少泽是从后面的车厢走下来的,也就是说方少泽一开始就看穿了危险来自后方。否则无论如何,对方都应该待在火车头主持大局的!

    傅同礼虽然优柔寡断,但却并不是傻瓜。

    而此时,方少泽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只听他诚恳地解释道:“是我的疏忽,我方才已经第一时间找了徐州军方,务必立即调派军队前去剿匪。”

    不管方少泽打着什么主意,傅同礼都知道不能与其闹翻。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僵着脸对方少泽点头道:“一切拜托方长官了,一日不找回君顾和岳霆还有那一车厢的国宝,专列就一日不离开徐州。”他倒要看看,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停在这里,会有谁敢打这车国宝的主意!

    方少泽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之前想的许多劝导的说辞,都梗在了喉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他只能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傅同礼的决心。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傅同礼的顽固程度。

    这个大叔,还真是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

    入夜之后,余府上下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九爷要娶媳妇啦!哦,不,是九爷要娶汉子啦!值得庆祝!喝!

    没有人觉得用这个“娶”字有什么不妥,反正在他们看来,九爷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按理说九爷的决定有些仓促,但他们这些匪徒们奉行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以前哪个当家的看上了掠来的小媳妇,都是当晚就开酒席,办个仪式就入洞房了,所以余府的管事们做这种事简直轻车熟路。抛开最开始的怪异感觉,把整件事情定义为九爷要娶汉子,也就理所应当了。

    得知消息的匪徒们纷纷赶来,余府很快就变得热热闹闹了。唐晓在余家帮内崇拜者颇多,但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没人对她产生过妄念,或者就算有,也没有人敢在唐晓面前直言。

    而这样的女汉子,究竟能看得上什么样的男人?每个人都无比地好奇。

    沈君顾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一路浑浑噩噩地被拖到了余府,只是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关了起来。他眼睛近视的度数不低,再加上天色已暗,看什么都觉得模模糊糊的。不过虽然看不清楚,但耳朵却没有聋,隐约听到今晚什么九爷要成亲。

    九爷?就是抢劫他们的那个匪头儿吗?

    沈君顾回忆起那个挡在他面前阻止手下殴打他的身影,心中却满是仇恨。抢劫了一车厢的文物,还有脸娶亲庆祝?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要嫁给他。

    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沈君顾一个人。沈君顾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人打算进来的样子,就开始在屋里查找是否有东西可以当防身利器。只是他眼神不好使,摸了半天只能判断出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是酸枝木的,而且还是仅次于紫檀和黄花梨的黑酸枝,可见这个宅子的主人有多奢靡。

    哼!八成也是劫掠来的战利品!

    沈君顾腹诽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犯了职业病,眼睛看不清楚,便用手开始摩挲,想要知道这官帽椅到底是明朝的还是清朝的,这高背文椅的形制,这背面嵌板上的木雕……

    越摸越觉得这是用明时的旧椅子翻新而成的,沈君顾趴在地上,正打算去看榫卯的接口处,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动静。

    他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在这官帽椅上,打算应付即将进来的匪徒。只是外面的人并没有打算进来,而是好像被什么人拦住了。

    沈君顾的好奇心一向很旺盛,听声音能分辨出来其中一个是那个所谓的九爷。这下他就更按捺不住了,直接踮起脚尖,走到门板前把耳朵贴了上去。

    “九哥!你当真要成亲吗?”一个少年逼问着,其中蕴含的凄楚直接让沈君顾打了个寒战。这什么情况?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头呢?

    “是的。”九爷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他的回答是那么掷地有声,没人能怀疑他的决心。

    那少年听了之后就更伤心了,“九哥!你明知道我对你……我对你……”

    沈君顾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不过北平什么没有?他也见过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倒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喜欢谁,喜欢和谁在一起,都是人家的私事,又没碍到其他人的眼,何必指手画脚?不过这少年听上去也不过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时因为崇拜强者而感到迷惑也是可能的。这位九爷娶妻成亲,从根源上掐断对方的幻想,也算是做得对。

    他在思考的时候,外面的九爷却已经直接截断了少年的表白,冷淡地说道:“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九哥!我马上就能长大!你再等我几年!不要成亲好不好?”少年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我会努力的!我是余家帮的继承人!以后我爹的位置都是我的!九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沈君顾听着更无语了,余家帮的继承人怎么如此窝囊?求着男人娶自己?那余大帅听到这事儿岂不要暴跳如雷?有可能这九爷就是为了不惹恼余大帅,才匆匆忙忙地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