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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太上神宫2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脱骨香的味道,满室的陌生在眼前虚浮着,模糊起来。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缓缓坐起身。

    太上神宫的后殿门上浅浅地镌着木雕,我看不清那图案,只觉得深奥。案上的香炉沉香缭绕,很阔大的房梁从殿中两边延展出来,窗子是镂空的,却施有仙力使得外界无法看进屋里,一星半点的灯火要钻出门窗外去也变得艰难。

    我独自隐埋在大片的明亮灯火中,看着眼前的华美屋宇,又想起西凉的三哥,抱着被子眼泪就簌簌地掉落下来。此时此刻,我终于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孤苦无依被遗弃的感觉,没有家,没有亲人,找不到回去的路,什么都没有。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大滴大滴落下,遮住视线。

    我尽情地哭泣着,眼泪恍若落了更多。心中的哀痛与愤恨却如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几乎要在心上爆裂出一个口子来。那愁苦化作毒蛇猩红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缠上我的胸前,蜿蜒其上。

    似乎是谁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样用力,仿佛是最怨毒的咒语一般,掐得我喘不过气来,胸口也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击着,生生地如要裂开一般疼痛……

    不知道为什么,太上神宫的天色是有些阴沉沉的,连晚上也是如此,雾气蒙蒙,不散不化,透过镂空的窗子去看,像是团心口淤积已久的血。我原以为自己所住的这座寝殿和芝罘宫的屋子没什么不同,没想到推开门一瞧竟让我大吃了一惊。

    太上神宫居处中天之上,凌空漂浮在星辰与星座之间,满天的夜空绮丽璀璨耀眼,落在月之河的湖面上星光敛尽,升腾出氤氲之气;半空中又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宫阁楼宇,宝顶上缀有明月珠,熠熠生光,白塔耸立,瀑布悬挂,风卷着云在其间缭绕,云彩变幻,檐角铁马声声清脆。

    风吹得目光有些飘扬起来,但见远处夜空下,蔚蓝东海水汽蒸腾,鲛人出没,点点星光就像天上倾下的百斛明珠,在水波摇曳中朦胧成一片璀璨的珠海。海天之间磅礴壮阔,一览无余。我轻轻释出一口气,也许因为戈壁滩上什么都缺乏,如今只觉一切新奇,看一看这满天星斗,哭了一天一夜,心里有什么烦闷也渐渐的淡了。

    没想到昨日那一路的曼珠沙华竟是将我引到了这么奇异的地方。我提着琉璃灯,沿着小径往后殿的园中慢慢走着,一面想一面勾着亭柱探望,又小心的探路,遇到宫阁和拱门的都不敢随意进去,好在一路畅通无比,没有再撞进什么阵里,要不然我的脱骨香怎么都不够用,人也该摔得七荤八素了。可能神宫中无人,那些奇奇怪怪的阵法也就全撤了吧。婉转的鸟鸣声从林间传来,草丛中簌簌传出一阵响动,我警惕地看着,拿琉璃灯远远照过去,但见那只小鹿大模大样地踏步出来。

    大概看我模样憨蠢,它踩着碎步过来嗅了嗅,表情像是嗅到了傻味,鄙薄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我在它背上捋了几把,扁扁嘴道:“喂,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一只鹿,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说着捧它的脸,嘟嘟道,“我打算在神宫里逛逛,只是还不熟,一个人又孤单,你陪我一道好么?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不许装傻!我不认得路,你带我走,不能去有阵法的地方,不能害我知道不?”等了一会儿不见它有表示,心安理得地点点头,“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好,现在就走吧!”

    这是欺负它不会说话么?那鹿一脸无辜,被我拽着犄角拖出去好远。最后发现难以摆脱,用力挣了下脖子从我的魔爪中成功逃离,刨了刨蹄子,昂首阔步走到我前面,一纵一跳的在青石小径上奔走,短小的鹿尾和圆滚滚的臀瓣在我视线里转腾,我在后边偷偷笑起来。

    早听阏川郎说神宫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琥珀川,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应该离神宫寝殿居处有段距离。我跟着小鹿慢悠悠地寻找着,走到九层塔以东,穿过桃林,还是没有看见。也不知道这厮大晚上的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有意带着我在神宫里绕圈。正犹豫,渐渐到了桃林边缘,原来桃林建在一处高坡上,我一个不提防,险些踏空摔下去。待定了神再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致震得神魂荡漾。

    琥珀川名为川,确切来说是个湖泊,不怎么大,但湖水湛蓝。就如阏川郎描述的那样,湖面也如月之河一样敛尽星光。若是在上面划舟,点点星光就在脚下,美妙至极。从高处看下去,琥珀川就如同一只碧碗盛满了细碎的琉璃,月光一照,反射出极致的绚烂。我调过头问那鹿,“喂,呆头鹿,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如果不是,这神仙怎么可以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那鹿对我称它为呆头很不满,可惜不能像人一样斜眼,便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哂笑,表示我眼界太窄,没见过大世面。

    我不在乎它的鄙视,笑了一声便尖啸着从上面俯冲下去,到了岸边绕水奔跑,嘴里啧啧赞叹。虽说水里的星光只是天上倒映下来真正摸不到,但总比天上更近了一层,看上去显得触手可及。也许这里是国师观星相的地方吧,我一贯生长在戈壁滩,构建不出这种玲珑,只知道大漠的美豪迈悲壮,中天的美细致奇幻,无论将来如何,走了这一遭,实在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