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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娇千金057

    火车车厢里煤味很重,早上起得太早,苏娉有些困倦,缓缓打了个哈欠。

    下铺的沈青雪听到她翻身的声响,神经一绷,忍不住支起耳朵。

    难得离妹妹这么近,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想接近,又小心翼翼。

    虽然很困但是睡不着,苏娉攥紧手里的安神香囊,脑子里装着的医案不停翻动。

    终于,过了半小时,在一片嘈杂声中,她缓缓合上眼。

    北城在视线里倒退,沈青雪坐在床边,盯着窗外。

    大哥在东城军区,妹妹在东城大学,现在他也调到东城军区去,兄妹仨人都能在同一个城市。

    他能有更多的机会跟妹妹相处。

    到了中午,苏娉闻到各种饭香味,她睁开眼盯着头顶的车厢,缓了会儿神,想去买份饭。

    “阿软。”沈青雪从过道中挤来,手里有两个铝饭盒,放在卧铺旁边的小餐板上:“我买了红烧茄子和榨菜肉丝饭,你想吃哪个?”

    “阿软?”打开饭盒,他从行李袋里摸出两双筷子,抬头见小姑娘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怔忪,又喊了一声。

    妹妹这是没睡醒?

    他一手一个饭盒,她没回答,就一直举着不动。

    苏娉回过神来,看到递到自己眼前的饭盒,眨眨眼,轻声道:“我想吃红烧茄子。”

    “诶,好。”沈青雪赶忙把饭盒和筷子给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娉点头。

    沈青雪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妹妹。

    她吃饭不快,一口下去细嚼慢咽,他吃了半盒她才两口。

    饭盒还要还回去,他就坐在下铺等着,也不催。

    对面床铺有大人在哄着怀里的小孩,小男孩胖乎乎的,虎头虎脑,挥舞着小手眯着眼咧嘴笑。

    他看了几眼,又收回目光。

    等苏娉吃完,他立马拿着饭盒去洗漱,还带着搪瓷杯,接了杯热水回来。

    “阿软,喝点水吗?”

    苏娉坐在上铺,垂眸看他许久,点头,接过搪瓷杯捧着,缓缓吹气。

    沈青雪坐在床边,倚着车壁,侧着身子仰头看她。

    对上他的视线,她忽然出声——

    “你是因为我,才来东城的吗?”

    沈青雪愣了一下,面对这双澄澈见底的眸子,没法说谎,他点头:“是。”

    苏娉没有说话,慢慢喝完杯中的水,把搪瓷杯还给他,然后又躺下继续睡觉。

    男孩大掌接过,感觉杯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开一看,是一个带着中药味道的香囊。

    傍晚六点五十分到达东城站,现在天冷,五点多天边就没什么光亮了,张轻舟双手揣棉衣兜里,在原地跺脚。

    这天可真冷。

    看到从北城来的列车缓缓停下,他赶忙把手抽出来,快步往火车那边去。

    走了一段距离,想到待会儿那小鬼看到他这样子,肯定会揶揄,于是又清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着。

    “老师。”是她清甜娇软的嗓音。

    沈青雪把她的行李都提下来,见她走向前面的男人,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小鬼,回去一趟给老师带了什么好吃的没有?”张轻舟瞥向她身后的人,挑眉询问。

    “您好。”沈青雪看出妹妹对他的尊重,主动打招呼。

    “啊,你好。”

    苏娉笑了下:“带了呀,妈妈还让我给张爷爷张奶奶带了东西。”

    “行,跟我回去吧。”张轻舟问沈青雪:“你呢,跟我们一起?”

    “嗯,”男孩看了眼妹妹,“我把她送到就走。”

    “不用送了,行李给我吧。”张轻舟伸手去接,哟了声:“你这是把家里药碾子带来了?怎么这么重。”

    苏娉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多带了几本书,还有我外公的医案。”

    光是容老爷子的医案就有好几本,厚厚一沓。

    张轻舟这回不嫌重了:“下回多带点。”

    沈青雪见他们要走,犹豫开口:“阿软。”

    苏娉转身看他。

    “我要去军区了。”

    她点头。

    “我以后可以来学校看你吗?”他保证道:“不会打扰你学习的,我问过大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

    苏娉抬头看他,弯眸道:“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可以在传达室等我。”

    “好!”沈青雪简直要高兴疯了,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东城,这种感觉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妹妹愿意来跟他接触,真的太好了。

    哪怕这些年没有相处,但是看到就忍不住想要亲近。

    同时也痛恨自己,之前因为徐娇,而产生逃避心理。

    就算妹妹不愿意认他,他也无话可说。

    张轻舟拎着行李带她回家,“刚才那个是你哥?看起来有点傻,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关于苏家和沈家的事他完全不知情,还以为是容岚生的那俩小子。

    “都不是。”

    “哦,”他也不是什么事都爱问的,“后天开学,今晚你就住家里,明天我陪你去妙仁堂。”

    “好,都听您的。”苏娉点头,欣然同意。

    她现在就是需要多实践,妙仁堂的弟子年纪跟她差不多,都是单独看诊。

    有老师在旁边,她也可以放心施展。

    回了张家,张老夫人已经热好羹汤在家等着她,回到家就是热乎乎一碗汤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完饭,张老夫人带她去休息:“厢房已经整理出来了,床褥都铺好了,阿软,你要是觉得冷,就自己在柜子里多抱一床被子。”

    她提着煤炉子,走在前面,侧身跟后面的小姑娘说话。

    苏娉乖巧点头,跟着她进了房间。

    开了灯,放下炉子,把窗户延了条缝,张老夫人又跟她问了几句关于容岚的事,这才关门出去。

    苏娉坐在床边,想了一下,打开行李袋,把医案拿出来看。

    她在想外公说的话,她想中西医结合,但是遇到病症总是用中医的手段,是不是她潜意识里就更偏向中医?

    不对,不对。

    靠在床头,她翻开医案。

    浮躁的感觉逐渐下沉,她安静翻着书页。

    外面又悄然下起了雪,透过窗户能看到飘落的影子。

    她点燃一盘沉香,宁心静神继续翻阅。

    这晚她下半夜才睡,第二天六点多就醒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张轻舟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也没有说什么。

    这小鬼性子软,脑筋轴,肯勤下功夫。

    作为老师自然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学生,可成了长辈,就有点心疼了。

    比如张老夫人,就一直嘘寒问暖:“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惯?你平时喜欢些什么器物,我到时候添置一些,你放了假就往家里来,多住几天就能住的惯了。”

    东城大学一个月六天假,月初月中月末各两天,她想着也不能总让孩子窝在宿舍学习。

    这孩子身子虚,好不容易来了东城,得帮她调理调理好好补补才行。

    家里什么药材都有,不差这点功夫。

    “没有,奶奶您不用担心,是昨晚看书看入神了,没有反应过来时辰。”苏娉腼腆道:“我下次不会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用功了,以前你张叔叔就没这么自觉,背书都得用棍子站在旁边撵。”她毫无负担把儿子的老底都给揭了。

    张轻舟猛地咳了两声,“妈,我现在都为人师表了,您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什么为人师表,家里只有叔叔跟侄女,没有老师和学生。”

    “行吧,您说什么是什么。大侄女,吃完没,妙仁堂已经开始坐诊了。”

    “你要去妙仁堂?”张老爷子神色复杂:“你就不怕被赶出来?”

    妙仁堂是尤老先生开的,对于张轻舟这个师弟……

    他压根不认,而且把他当做叛出师门的异端。

    “去啊,我感冒了,找他看诊,总不能把我轰出来吧?哪有大夫这样对待病人的。”说完,他朝旁边打了个喷嚏。

    张老爷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着凉了。

    “你就惹事吧。”他摆摆手:“去吧,我给你准备好跌打损伤的药。”

    自己是中医,爹也是中医,一个感冒他要大费周章跑到城南去看。

    这不是送上门挨打吗?果然是皮痒欠揍。

    张老爷子甚至都想摸拐杖了,与其让别人打不如自己亲手来。

    苏娉弯眸看着他们斗嘴,见老师起身,也放下碗筷跟着站起来:“张奶奶您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好,外面下雪,加件衣裳,别穿太单薄了。”

    “知道啦。”

    师徒俩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张轻舟说两句话就打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这里到城南要走四十分钟,你走得动吗?”

    “我可以的。”她点头道:“上次北城大学野外拉练,我们跟着老师绕着北城走了一圈。”

    “嗬,”张轻舟侧目:“行,不愧是我的学生。跟你说啊小鬼,体能一定要加强,这样身体才不会太虚。”

    师徒俩一边走一边说,张轻舟还问了她这些天在家有什么感悟,西医基础知识学的怎么样了。

    “老师,”苏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听说您之前和一位留洋回来的西医学医术。”

    “你妈说的?”他颔首:“是有这么回事,那个人姓许,叫许邈。”

    张轻舟脸上笑意收敛:“在东城的西医里,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就是骨子里带了点洋人的毛病,自视过高,看不起中医。”

    “我在他那学了两年,感觉差不多了就跑路了。”

    苏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听着。

    张轻舟又恢复了懒散随意的样子,“虽然我倡导中西医结合,但我是中医出身,自然要维护中医的名声。”

    他不爱听有人什么中医会逐渐消亡成为西医的附庸,他确实希望中西医能互相取长补短,你诊我治,但不希望西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凌驾于中医之上。

    “老师,”苏娉忽然开口:“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堂坐诊,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治病?”

    “开堂怕是不够,”张轻舟叹气:“小鬼,西医诊断全面是因为它的仪器精确,这玩意把你老师我拆了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螺丝钉。”

    “你呢,争气点,以后做出名堂来争取国家的支持,开一个中西医结合的医院,自己培养人才。”

    他知道这是遥遥无期,却也忍不住遐想。

    苏娉抿唇不语。

    他们脚程慢,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妙仁堂。

    近来因为天气严寒,感冒的人不在少数,妙仁堂内人满为患。

    苏娉一眼就看到被人围在中间的京墨,另外一边尤老先生也在坐诊。

    “本来中医年龄的误解是很大的,抵不住这小子出色,治好不少疑难杂症,在城南也算出名。”

    带着她进去,张轻舟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纸笔递给她——

    “你观察病人症状,再把京墨辩证记录在案,看看他开的什么药方,我去找老尤把个脉拿点药。”

    “……您小心点。”她忍不住提醒。

    “知道。”张轻舟不甚在意。

    半个钟后,他摸摸鼻子,从医馆里出来。

    苏娉憋着笑:“我们回去吧,老师。”

    “谁说我要回去?”张轻舟斜眼看她:“去医院。”

    “您要看西医?”苏娉讶异。

    “是啊,”张轻舟又打了个喷嚏:“你也去看看,西医诊治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对上她怀疑的目光,他“哎”了一声:“我在医院有熟人,你放心去好了。”

    “您哪位熟人?”

    “……许邈的儿子,医院外科大夫。”张轻舟有些心虚:“也就四五年没联系而已。”

    “……”

    等到了医院,苏娉看出来确实是多年没联系了。

    医院墙上医生名单里,有个叫许无的外科主任,就是他口里的外科大夫。

    有护士带他们去主任办公室,许无正在看一个骨折病人的片子,见有人来了,说:“请进。”

    “许主任,这位同志说是您的朋友。”

    许无放下手里的病历,推了推眼镜,看清来人后他恍然失笑:“原来是你。”

    张轻舟也不觉得生分,自己往那一坐:“四五年没见过面了吧?你看起来变化不大。”

    “你也是原来的样子。”许无看了眼他身后的人:“这是?”

    “我学生。”张轻舟翘着二郎腿:“想了解关于西医治疗的流程和手段,我带她来你这看看。”

    “这样啊,学中医的?”

    见张轻舟点头,他说:“我刚好有个胳膊脱臼的病人,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苏娉看了眼老师,见他笑眯眯的,她温声道:“好。”

    张轻舟有点感冒,他自己去看诊了,苏娉跟着许无到外科诊室。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那嗷嗷叫,见许无来了,呲牙咧嘴:“医生,我这手不需要手术吧?”

    “轻微脱臼,不用。”许无抓着小伙子的胳膊一摸一捏一扯,听到“嘎吱”一声。

    “好了,复位了。”他笑着说。

    “啊?”小伙子也愣了:“这不是中医的手段吗?你们西医也会这个?”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没有发生骨折都是手法复位,”许无挤了点消毒液洗手:“你就当成是正骨吧。”

    小伙子似懂非懂,他甩甩膀子:“哎呀,还真好了,地里还有活等着我干呢,谢谢你啊医生。”

    许无摇头而笑。

    苏娉沉默片刻,也开口:“许主任,您觉得中西医有共通点吗。”

    “这个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许无擦干手,笑道:“例如感冒,中医讲究固本扶元,辩证医治。西医会想增加人体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