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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光膀子的读书人

    第二天下午萧子枚吃过饭就去了,除了那位碧桃姑娘之外,周大力和那账房先生都在,萧子枚跟着周大力到账房那里登记了名字,然后便正式成了这里的一个力工。

    反正就是凭力气干活按件算钱,活儿干完了就各回各家各吃各饭,没有人会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以前是干什么的。

    力工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种工作,根本也没什么技巧啊之类的讲究,几乎是个正常人就能做,但是除非是给逼的没办法,否则还真没有多少人会来干这个,原因无他,太累了,所以来干这个活儿的,大多是没老婆没生计的单身汉子。

    尽管事先就对这份工作的苦有了充分的估计,但是真的一干起来,萧子枚心里还是忍不住叫苦不迭。

    车上装的一袋袋都是大米,据说是从扬州运过来的上好江米,萧子枚估摸着一袋子足有一百斤以上,扛在肩膀上沉甸甸的,压得人不得不弯下腰,幸好他现在这副身子板儿虽然从小就没干过什么重活儿,生得却也敦实,还算是有点儿力气。

    因此扛头几袋的时候,他倒是觉得还蛮轻松,不知不觉的脚底下步子也快,大家一块儿上得肩膀,人家到了库房里还没把东西撂下呢,他已经又回到外边了。

    但是渐渐的,他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发喘,然后就是腿忍不住也有些发软,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这时候再看那些人,却发现他们虽然还是那个速度,脚下却是显得步履轻盈,甚至还有精神相互间开个玩笑扯两句荤话什么的。

    萧子枚知道人家都是做惯了这些活儿的,身子里有股绵劲儿,能撑得长远,不像自己只有那一股子猛劲儿,等那个劲头儿过去了就不行了。但是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很快解决,唯一的途径就是慢慢磨砺。

    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所以不管再苦再累,自己都必须咬着牙硬撑下去!

    但是力气这个东西,真不是能勉强的来的,过了没多大会儿,他已经是气喘如牛,每次撑到库里把袋子撂下,他都得蹲在地上喘上老大一会子才有力气站起来,空着身子回来的时候也都是尽量拖慢了走,力争让自己多回点力气。

    这时一块儿做活的人里自然免不了有那轻佻的会在一边指指点点的讥笑,但这时候的萧子枚却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那个。

    眼看着今天的三十车搬了一半儿了,他的步子也晃得越发厉害了,看去倒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好像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咬牙苦撑。

    这时突然有人喊他,“哎,那个萧……萧子枚,你过来歇会儿喝口水再扛吧!”

    说话的是碧桃姑娘,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来了之后很快就注意到账本上多了个人名,然后她一眼就把萧子枚给挑出来了,因为抗包的八个人中,只有他自己是打赤膊的。

    看着他现在这副狼狈样子,碧桃不知怎么就想起昨天他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揪得慌。

    萧子枚不敢穿着襕衫干活,甚至于连里面贴身的小衣也不敢穿,干活不方便固然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害怕回到家里会被母亲和文娘看出来。

    在她们看来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是不务正业之极的,简直就是在丢一个读书人的脸。

    所以萧子枚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特意在小衣里面夹穿了一件半臂,到了这里抗包时,把襕衫和小衣一脱,上身是半臂,下身是裈裤拿一条洗掉了颜色的汗巾子扎了腰,倒是干净爽利。反正现在正是春夏之交乱穿衣的时节,再一干活出汗,倒也不用担心会冷。

    萧子枚深深地弓着腰,借助脊背的力量才能勉强让粮袋不掉下来,因此原本笔直挺拔的身子现在看去倒跟一只烤熟了虾米似的。他闻言站住,从麻袋底下抬起头来看了那碧桃一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勉强笑了笑,“不用了!”说完又继续往里走。

    碧桃愣了愣,自己出于一片好心可怜他,结果他却不领情,当下不由得脸色一僵,“呸,你以为你是谁,姑奶奶好心好意……哼!活该累死你!”

    她甩甩手,下意识的把手里的帕子捏紧了,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也就懒得在这里呆着,转身对账房交代了几句便走开了。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最后一辆车终于卸完了,大家纷纷找地方坐下忙着擦汗喝水,萧子枚则是直接就躺到地上了,直到那账房喊他过去领钱,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

    喉咙里好像是着了火,腰像是要断了似的,肩膀处疼得钻心,两条腿木木的,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知觉,全身上下的骨头节儿也都生疼……

    一个下午,他挣了六文钱。

    按照市价,一文钱可以买三个胡饼?或者一碗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