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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柒、要走的路

    手从宝龄膝盖下穿过,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抱她的人却丝毫没有一丝吃力的感觉,几乎没有停顿便朝楼下走去。宝龄顿时觉得自己变得渺小而轻盈,忽地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亲密在什么时候也曾有过,并不生疏、甚至片刻的局促之后便安定下来。

    难道,这具身体还遗留着与阮素臣青梅竹马的融洽感?这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是,他不应该对她有所避讳的吗?好不容易她不再纠缠于他,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已对过去的事不再介怀,但是不是都应该适当的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她误会,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刚才那一刻阮素臣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动作自然熟稔地仿佛做过无数次。她偷偷偏过脸去看他,忽然楼下的喧哗声同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上望过来,他神情间却仿佛从容淡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马公子首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顾大小姐怎么了?”

    “脚受了伤。”阮素臣简短地道。

    马公子关心道:“要不要我请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阮素臣笑笑,“只是恐怕要先行告辞了。”

    马公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是是,素臣兄还是先送顾大小姐回家要紧。”又扭过头来看住宝龄,“顾大小姐,在下招呼不周,实在抱歉,过几日,我定亲自到府上赔罪。”

    态度颇为诚恳,小小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期待的光芒来,想起他刚才对宝婳的殷勤,想来登门赔罪倒是次要,探望佳人才是真。宝龄暗自一笑,只是自己此刻的状况,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飞快地笑笑。

    这一笑犹如给了马公子无形的鼓励,他双目顿时一亮,喜上眉梢,也不知呆愣了多久,才吩咐自己的家丁送他们到门口。

    二楼过道上,黑衣男子露出一丝不削,颇有些愤愤不平:“爷,这顾大小姐也真是……”回头却见他主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楼下这一幕,神情是散淡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若有吸力,仿佛一切都无从遁形。

    到了门口,顾家的马车已等候多时,阮素臣将宝龄平平稳稳地放在马车上,道:“你等等,我忘了东西。”

    宝龄点点头,见阮素臣又朝马公子的别院走去,便低下头观察自己的伤势。只是不知被什么割破少许皮,有些血丝,并不见得多严重。要不是走路时的用力点正好牵扯到那道口子,根本不需要在意。她想到刚才阮素臣二话不说就将她抱起来,心里还有些怔忡,抬起头便见阮素臣从大门出来,上了马车,坐在她的另一边。

    宝龄见他两手空空,不像是去取回什么东西,便道:“你忘了什么?”

    “有些事,忘了问。”阮素臣道。

    宝龄见他似乎不想说,也不想追问,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道:“其实这点脚伤没什么,等下我可以自己走。”

    “怎么弄伤的?”马车缓缓朝前驶去,阮素臣停顿了一下道。

    “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宝龄想了想,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给阮素臣听,只是省略了她与那叫邵颜的人第一次见面的经过,只当他是偶遇的陌生人。这倒不是她不信阮素臣,而是阮素臣毕竟常往来家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阮素臣的的目光看过来:“那位刚才与你在一起的公子,姓邵。”

    “你也知道?”宝龄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说了才觉得有些不妥,笑一笑:“我问了他姓名,他说他姓邵,单名一个颜字。”

    “邵颜。”阮素臣默默念了一遍,转而又看住她,神情中有一丝宝龄看不懂的情绪,“我刚才问过俊国兄,他只告诉我那人姓邵。”

    宝龄略微惊讶,原来刚才阮素臣回去并非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而是去问马公子那人的事。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但也确定了那人真的姓邵,心底最后一丝疑惑也散去:“他应该只是马公子的朋友,在那间房间休息,是我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倒是打搅了他。”

    阮素臣不置可否:“俊国兄的朋友我多数见过,他却没有。”

    “也许他跟你一样,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这一次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会来。”

    “特殊原因?”阮素臣眯了眯眼。

    宝龄很少看到他这种表情,细长的眼睛一眯,几分威严、几分深邃。她当然不可能揭穿他是为了宝婳才来,于是只好道:“我听马公子说你本来不打算来的,临时却改了主意,猜想你大约不喜欢这种场合,这一次是别有原因才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阮素臣一直盯着她,等她说完,半响他才道:“我是有特别的原因。”

    看,承认了。失去控制的画、临行改变的主意,都是为了宝婳。宝龄心底笑笑,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怅然,若换做是顾大小姐此刻听了这番话,怕是要心如刀割了吧?

    情之一字,终归勉强不得。顾大小姐越想靠近,那人却离得越来越远,而他在乎的那个人,他却可以放开自己的一贯的原则与喜好去迁就她。多么叫人无可奈何?

    一个人若是活得骄傲而任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偏偏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样东西,任她哭笑怒骂、委曲求全,耍尽各种手段都无济于事,那种心灰意冷,除了死,还能如何磨灭?第一次,宝龄有些同情那个与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

    只是,她更明白,她不能再走顾大小姐的老路。

    宝龄不说话,阮素臣便也没有说话,马车缓缓地前行,很快便到了顾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