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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伍、拜访

    宝龄回到拂晓园,一踏进园子,便见连生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宝龄微微迷惑地走过去,当她看清地上的东西时,不觉哑然失笑。门槛边放着一只火盆,火盆里架着木柴,嘶啦一声,连生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火堆。

    “这是做什么?”宝龄盯着那盆火,问连生。

    连生还未回答,一旁的招娣已道:“呀,差点忘了,大小姐,快跨过去!”

    “跨过去做什么?”宝龄依旧迷惑。

    “跨过火堆,从此便与那些不吉利的事一刀两断了呀!这叫去晦气!”

    宝龄依稀记得,外婆丧礼的那日,也有这么一个跨过火堆的程序,跨过火堆,将黑臂章丢进火里火化,当时她并不知道深刻的含义,只是照做罢了,没想到是这么一说。她抬头看连生,连生微垂着眼帘道:“小时候舅舅大病一场,好了之后,舅妈在门口燃了火堆,叫舅舅跨过去,他们说,这样能避邪。”

    宝龄愣了许久,才莞尔一笑,见阳光下连生的黑眸透着无比的认真,肌肤是漂亮的蜜色,不觉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脸蛋:“小迷信!”

    她本是随意之举,没有注意到其实此刻自己的年纪与连生几乎一般大,所以流露了平日对待表弟一般的态度,却没想到连生身子微微一僵,伸出手指,触碰脸颊,又随即飞快地垂下,等宝龄跨过了火堆,才恍若如梦初醒一般,默不作声地蹲下来清理。等清理完一切,迟疑了片刻,才进了屋子。

    屋里,宝龄托腮坐在窗边,见连生进来,展颜一笑:“爹也累了,娘和二娘也回去歇息了,今天大约又不用去前厅吃饭了,招娣,待会儿去准备几个小菜,我们三个就在屋里吃吧。”

    招娣立刻应了,大约是大小姐无事了,所以脚步也显得轻快。连生顿了顿,走过来道:“真的没事了?”

    眼底是再纯粹不过的关切,宝龄心中微微一暖,笑一笑:“没事了!”

    招娣已从外头回来,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大小姐,这次全亏了四公子,要不是四公子发现可疑,大小姐说不定还……还背着黑锅呢。四公子真是聪明,居然连那些都能看出来……”

    招娣微微笑着,说着对阮素臣的赞美,小脸红红的,看得出来,她对阮素臣一直有仰慕与崇拜,从前倒从不敢在大小姐跟前表露,怕那位蛮不讲理的大小姐迁怒与她。可现在,自然而然的便说了出来,好像曾经那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感觉已不知在何时消散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的相处,她在大小姐身边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自然与轻松,并且对于大小姐的那种隐约的转变,不再疑惑,反而觉得越来越习惯,就像大小姐不再非要喝热水,对衣食住行也没了那么多的讲究……

    而听着招娣的话,连生抿着唇,并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宝龄,又转身望向窗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不知在想什么。

    宝龄却压根没有留意招娣与连生,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招娣说起阮素臣,她便想起阮素臣关于白氏脖颈上伤痕的那番话,忽然咯噔一下,心里不知闪过什么:“招娣,你可知道那徐大夫的手有什么不一样?”

    “徐大夫的手……有什么不一样?”招娣不知大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不一样?”随即摇摇头,“徐大夫进府也没多少时日,招娣不晓得,不过,手就是手,还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说——”宝龄心中搜索着最能表达清楚的词汇,“徐大夫的手,手上的手指,跟我们有没有不一样?”

    招娣歪着脑袋思索了半天,茫然地摇摇头。

    宝龄略微失望,随即眼睛忽地一亮:“我要出去一趟!”

    “大小姐要去哪里?”招娣有些不解,明明大小姐刚才还叫她准备饭菜,并没有要出去的打算,怎么突然之间又要往外跑呢?

    “我想去一趟马公子的别院。”宝龄见招娣有些担忧,只好道,“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或许马公子能帮我。”

    “是什么事?”连生忽然问。

    宝龄抿一下唇道:“私事。”

    她不是打算瞒着连生,但她不想身边的人为她担心,何况,这件事,此刻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连生看着宝龄,半响道:“我跟你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隐约觉得,是与白氏的事有关。

    “不用了!”宝龄笑笑,“都说了是私事,你去怎么行?”

    连生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连语气都冷了几分:“老爷吩咐过,大小姐要出去,我要跟着。”

    小屁孩,搬出顾老爷来。可不知已经多久,连生已没有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了,宝龄不觉微微一怔,才道:“我说了不行,你等我,我晚饭前一定回来。”

    连生盯着宝龄,不知僵持了多久,终于侧身道:“我去准备马车。”

    马公子的别院,宝龄去过一次,具体在那条路上,其实,已不太记得清楚了,幸好马车夫还记得。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马车拐进一条新浇的柏油路,迎面而来另一辆马车。仿佛也是从马公子的别院出来的。

    因为今日没有宴请谁,所以门口显得有几分冷清,那看门的见她从马车上下来,迎上来道:“请问您是……”

    “你们公子可在这里?”宝龄开门见山地道。

    那人打量了她一番,又朝她那辆豪华马车看了一眼,才毕恭毕敬地道:“公子在,不过,公子在招待贵客。”心中却是奇怪:今日是怎么了?那么多人来找公子。

    “无妨。”宝龄笑笑,“劳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顾府顾宝龄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