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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捌、联姻:攀附或招安

    瑞玉庭里,阮氏缓缓端起一盏茶,便见贾妈妈匆匆进来道:“太太,大小姐往这边来了。”

    终是来了。阮氏不急不躁地放下茶盏,朝贾妈妈点了点头,贾妈妈便退了下去。阮氏扶着床沿,缓缓坐下去,片刻,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仿若摇摇欲坠。

    宝龄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阮氏仿佛要晕过去的模样,心底一惊,赶紧过去扶住阮氏,低声道:“娘怎么了?”

    阮氏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刚从冰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半响才缓过神来,恍若惊醒一般低喃:“宝龄?”

    宝龄将阮氏扶到床上躺下,微微蹙眉:“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贾妈妈呢?要不要请白朗大夫来瞧瞧?”

    宝龄本想去云烟小筑看看宝婳,但转念一想,事情是真是假还不明朗,若贸然前去,说了些什么,反而会惊着宝婳,于是,便中途折返,来了瑞玉庭。翠镯刚才匆匆前来,想是知道些什么,况且,若真有人前来向宝婳提亲,除了顾老爷,第一个知道的,必定是阮氏。

    阮氏缓缓地摇摇头,语若玄丝:“不、不用。”

    “娘。”宝龄在床边坐下来,斟酌片刻开口道,“爹有没有找娘说过什么?”

    一听这话,阮氏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双眼睛顿时红了:“宝龄,你、你去求求你爹!去……咳咳咳……”

    “娘您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宝龄拍着阮氏的后背,一颗心被阮氏咳的七上八下的。

    片刻,阮氏的咳嗽终是慢慢止住,缓过一口气,嗓音带着几分嘶哑:“宝龄,平江邵家的九爷适才派人来向宝婳提亲……”

    宝龄一颗心蓦地沉下。九爷,那位蒋氏口中的“小魔王”,手段狠烈、心思毒辣,宝婳若真嫁给这么一个人……下一秒,宝龄急道:“爹同意了?”

    阮氏的眸中竟是凄苦与无助:“你爹又何尝愿意,一面,青莲会连你舅舅亦不愿招惹,你爹就算有心怕也是无力,二来,那青莲会许是听得咱们宝婳刚才及笄,尚未许配人家,才来提的亲,是存着想与咱们家联姻的念头,不是轻易就能罢休的。况且,上次那账房里连生的事,不也是欠了青莲会的人情么?宝龄,娘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宝龄本来还疑惑,那位小魔王是何时见过宝婳,倾了心,此刻却恍然明白,并不是那人对宝婳动了心,而是……利益得失。青莲会想“娶”的并非宝龄,而是虎丘顾家。

    帮派纵然有一方的势力,但终究在暗处,不太见得光。有些生意,也总要做的小心翼翼,若是结交了官府权贵,甚至联姻,那么,想必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从阮大帅对青莲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井水不犯河水来看,便可知道青莲会的势力不容小估。这样的帮派并不缺其他,缺的只是一份光明正大。就如同现代的黑帮开公司,做正当生意一般,不止可以将那些来路不明的钱财漂白,到万不得已时,也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黑与白、官与匪、英雄与枭雄,界限本就模糊的很。

    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害了宝婳?

    宝龄并不是个太过传统的人,对青莲会那样的帮会虽无好感,亦无嫌恶,不过都是混口饭吃罢了。只是,此刻与之牵连的是宝婳,她这一世唯一的妹妹宝婳。

    阮氏眸中已泛起水雾,话语却仿佛添了把火:“宝龄,你是晓得的,宝婳那样的身子那样的性子,若是嫁去邵家,日后该受多少委屈,叫我怎么能放心……”顿了顿,目光直视宝龄,“事到如今,娘也不怕对你说,宝婳心里其实早有了人……”

    宝龄蓦地一怔,阮氏的一番话,几乎一针见血地刺到了宝龄心里,宝婳心里已有了人,这个人是谁,宝龄不用问,她早已清楚。初次见到宝婳,宝龄便能体会宝婳的寂寞,宝婳如同她园子里那支结了愁怨的紫丁香,宝龄本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身子羸弱的关系,然后直到前几****才明白,更多的是因为少女的心事。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那人的回应,若她是顾大小姐,还可以撒泼胡闹,发泄一番,偏生她是那么柔弱胆怯,满腹的委屈,全放在心里。

    宝龄曾希望宝婳与阮素臣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此刻都化作一抹苦笑。对于宝婳,她心底终是有歉疚的,纵然那些事其实都与她无关,可她既然继承了顾大小姐的身份,重获新生,那么便又义务接手她之前的一切。

    宝龄抬头望向阮氏,阮氏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泫然欲滴,尽是焦虑与担忧,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叫宝龄几乎不忍与她对视。想到顾老爷刚刚来过此地,她这位娘亲怕是揉碎了心,却依旧不敢反驳顾老爷,所以更是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叹息一声:“娘,我试试,不过,能不能成……我不知道。”

    这毕竟不是一桩儿戏,也不单只是宝婳的婚事,而是关系到青莲会与整个顾家,更何况,顾老爷这几日似乎……并不待见她。甚至也许她能不能见到顾老爷,还是个问题。

    宝龄走出瑞玉庭,一颗心还是纷乱无比;而那厢里,阮氏的泪终是落下来,她并未去擦,甚至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那泪水打湿发丝、衣领……半响,眼底浮上一丝奇妙的情绪。她并不担心宝龄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更不担心宝龄不去找顾老爷,并不是由于宝龄最近对宝婳的态度有所改变,看起来像是真的关心宝婳。阮氏自然不知道,宝龄已不是从前的顾宝婳,然而就算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对于阮氏来说,宝龄在她心里永远是一样的,她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有一件事,她早就便知道——宝龄,绝不会放任宝婳嫁去邵家,嫁给……九爷。

    因为……阮氏缓缓地走下床,从床底下慢慢地拖出一个红木箱子,那只红木箱子几乎与宝婳床底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当然,宝龄并未看见里头的东西,若她看见,便会惊讶,阮氏那箱子里的东西,就连那箱子里的东西,亦是一模一样。

    密密麻麻的纸,写满了少女一点一滴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