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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时珍索性坐下来,“之洋,在他们那个封建时代,吃人的礼教,凉薄的人情,死个把弱女子,有何稀奇。”

“那女子为什么不逃走?”

“逃往何处?”

“无论何处,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有工打工,一定可以存活。”

时珍又冷笑一声,“不不不,年代久远,女子离了娘家就得夫家,单身上路,绝无仅有。”

“那,”之洋吞一口涎沫,“女子难道全靠他人怜悯养活?”

“是呀,所以自称奴家、卿卿……”

那贾琏实在忍不住了,“你俩到底是谁?”

之洋讨厌他,故当他像一只狗似呼喝他:“不关你事,你这种人也配问我名字!”

贾琏怒道:“你在我家出没,却不敬主人,岂有此理。”

之洋笑,“这话倒有道理,谁稀罕,我们走。”

时珍也笑,“真是,在他们这种地头,纵使锦衣美食,也还不如留在外头青菜淡饭,走走走。”

“你们到底是谁?”

时珍没好气,“你好好哀悼那位苦命人吧。”

那贾琏一听,跌坐在椅上,作声不得。

之洋用手臂搭住时珍肩膀,哈哈大笑而去。

时珍说:“真痛快,我憎恨那人已经有一段日子,今日痛斥他一顿,顺了心。”

“他那种人,有什么痛痒,不过把我们当作疯子,转头就似没事人一般。”

时珍沉吟,“他这次好像是真的伤心了,希望他会改变作风。”

二人正欲离开是非之地,忽尔听得身后有人叫:“姐姐,姐姐。”

之洋自问年纪不大,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姐姐,不知怎地,今日在这园子里,人人叫她姐姐,想必是种尊称,没有其他意思。

之洋与时珍转过头去,只见追上来的是一位妙龄美貌女子,穿一套青莲色百褶衣裙,头上戴着珠翠,看上去不似丫环,却又不像小姐,

她拢着双手揖了一揖,“姐姐留步。”

之洋拉了拉时珍袖子,“这个故事不好,我不喜欢到这等情节来客串演出,让我们走吧。”

时珍甚有同感,转身就走。

谁知那女于却已拦在她们身前,赔笑道:“我只想与姐姐们说两句话。”

之洋细细打量她,“你说吧。”见她温文有礼,不禁有点好感。

那女子脸色郑重,“我适才听到你们说话,好像讲的是,走得出去的话,有粥吃粥,有工打工,一样可以存活。”

时珍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说的是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种女子。”

那女子先拿袖子扫了扫石凳上的花瓣,拉着她俩坐下来,自我介绍:“我叫平儿。”

时珍颔首,“你是适才那琏二爷的……朋友。”

那平儿“嗤”一声笑出来,用手遮住脸,无限娇俏。

随即她长叹一声,“姐姐把我身份说得真妙,不不不,我原是琏二奶奶在娘家王府的贴身丫环,二奶奶嫁过来贾府之时,我跟着陪嫁——”

之洋这时问:“什么叫陪嫁,贾府没有家务助理吗?”

时珍吁出一口气,“陪嫁丫环也是嫁妆一部分。”

之洋大惊失色,“人,怎么可以当货物一般送来送去?”

时珍答:“在那个时候,许多不合人权的作为都是可行的。”

平儿黯然说下去:“彼时陪嫁的,共有四人。”

“其余的女孩子呢?”

“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一人在此。”

之洋分析她的命运:“你自幼卖入王府,跟着又过来贾家,看你穿戴,身份又似不低,升了管家没有?”

平儿苦笑低下头,“不,我仍是一名丫环。”

这时,时珍朝之洋使眼色。

之洋即时醒悟到这平儿身份可能有点儿暧昧。

只听得她又说:“两位姐姐非僧非俗,说话充满玄机,盼姐姐指点我一二,我实在想离了这里,请指点迷津。”她朝二人拜了一拜。

时珍爱莫能助,不禁恻然,“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仍然得在这个园子里委屈求全。”

平儿心一酸,流下泪来,“要等到几时,女儿不再落泪?”

之洋闻言,微笑,眼睛看着远处,“女孩子总还是要哭的,无论三百年或是五百年之后,她们仍然会为不值得的人与事伤心落泪。”

平儿抹干眼泪,讶异地问:“这是真的吗?”

时珍点点头,“并无讹言。”

平儿凝视她们:“二位来自何处,又将往何处去?”

之洋不知如何回答。

时珍却回答得很妙:“天机不可泄露。”

“我的命运——”平儿忧虑到极点。

“别担心,”时珍安慰她,“你的好心肠会给你带来好运,”她的口吻如算命的吉卜赛人,“你与那苦命的二姐不同。”

平儿低头饮泣,“我想到二姐的下场便担惊受怕。”

之洋冒失地问:“谁是二姐?”

时珍瞪她一眼,“平时不看书,现在问问问乱问,那二姐,便是适才那贾琏在默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