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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众怒(八)

    李芳听皇上都这么说了,即便心里不情愿,却还是只能道:“奴婢知道了。”

    他心下想着,今后可真的要多留心了。只是既已成习惯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然而不光是他,就连朱载垕和徐阶等人也没有料到,事情很快就来了。

    第二日早朝过后,李芳本在司礼监等着内阁的奏疏送来,只是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却还不见内阁的人来。李芳不免觉得反常,首辅做事可向来不会如此,何况今日又是他担任司礼监掌印的第一天。

    李芳不免有些担心了,忍不住遣人去内阁询问。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拿来了部分奏疏,让李芳先看着。这些奏疏一会儿还要呈递给皇上,李芳自然要先看一遍,这样一会儿皇上问起才好对答。

    只是这内阁的奏疏向来是一次送到,怎么今日却像有意拖延一样,李芳询问派去那人,而那人回答的是:“小人问过了,首辅说今日就只差礼部的奏疏,他们已在催了,所以要耽误些时辰。”

    “礼部。”李芳默念着这两个字,进奏疏是六部每日必做的事,怎么今日这礼部好端端的就拖延时辰呢?他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寻常来,忍不住问,“是不是礼部出什么事了?”

    “小人也不知,刚才在内阁元辅可没同小人讲。”他见李芳沉默,忍不住又道,“李爷,您若真的想知道,不如问一问冯爷吧。”

    “冯保?”李芳顿时明白过来,昨晚皇上不是让自己拟旨,让冯保提督东厂吗?这外面的消息如今可都在他手里啊。

    “李爷,要不小人去请冯爷过来?”那人言语中有试探,却也是在有意讨好。

    李芳本想亲自去的,但想现在应先看奏疏,一会儿还要上呈给皇上,因此也就不推辞了,便让他去请。

    冯保来得倒快,几乎李芳派去的人前脚刚一走,没过多久他后脚就来了。李芳起初没回过神来,但细算了下时辰才觉得不对,果然听冯保说:“我正好有事来找李爷,不想还没到就遇到李爷的人。”

    这下时辰倒是对上了,只是李芳听到他的称呼,却十分不习惯,不禁皱眉:“冯公公,我昨日不是都已经说了吗?叫我李芳就好。”

    然而冯保却摇头,反倒又向着他行了礼:“李爷仁厚,可规矩是规矩,是万万坏不得的。”

    李芳无奈,见他直起了身子行完了礼,也不再在称呼一事上纠缠,而是道:“你来找我何事?”

    冯保不回答,却问:“李爷刚才找我是想问礼部的事?敢问今日礼部的奏疏都上了吗?”

    李芳摇头:“正是为此才想请教于冯公公。”

    然而冯保却沉默了一下,如此一来便更让李芳觉得有什么了,不禁又道:“莫不是今日礼部出了什么事?”

    冯保却又是一阵沉默。

    李芳见状更急了:“你倒是说话啊?究竟出什么事了?”

    “礼部今日的奏疏……”冯保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又说完了后面的话,“李爷也不用再等了,想来是不会有了。”

    “不会有了?怎么会这样?”

    冯保这才把今早礼部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原来是今早点卯,礼部尚书高仪迟迟不来,害得众人站在外面足足等了他半个时辰。最后竟只派家仆来传话,说自己今日不来了,让这些人该干嘛干嘛,不要误了今日的差事。高仪此举自然让许多人不满,身为礼部堂官,并未请病就不来,其身不正又何以正人?所以礼部的人在一起就商量着,今日也不上奏疏了,等皇上问起来,便拿这高仪先说事儿。

    李芳听着也皱眉:“这礼部的人怎么这样?高仪好歹是李阁老推荐,又是皇上任命,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同皇上同内阁对着干吗?”

    “李爷有所不知,这帮人这么做不是针对皇上,也不是针对内阁,就是针对他高仪一人。”于是冯保便将前些时日,高仪召集礼部连夜商议皇后、贵妃册封仪程,可能因此让礼部的大多数人生怨。原本冯保也只是这么想,是否真如此却也说不准,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和他想的没什么两样。

    李芳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是明白:“原来是这样,倒多亏冯公公提点,不然我倒当真没想到这一层。”

    “李爷客气了。”其实冯保心里还有一个疑惑,只是没开口而已。前次他便暗想,这高仪既得首辅和李春芳的举荐,想来也不是个糊涂人,前次可以说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今日这行为,当真是让人费解。无论闹到哪里,也都当是他的不是。

    李芳虽没冯保想得多,但听事情闹成这样,也不由得担心了,对冯保道:“我现下走不开,还得先将这些奏疏看一遍,烦请冯公公替我到内阁去一趟,问一问元辅此事该当如何?”

    冯保点头:“我替李爷走这一趟便是。”东厂的消息向来是最快的,不管此刻内阁是否已知道了礼部的事,他也好赶去同徐阶说一声。昨日徐阶在皇上面前帮了自己,今日也当是自己特地来告之了。

    不过他一想,自己恐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就又对李芳道:“李爷,有件事请听我一言。今日这事不管能不能压下来,皇上那里也要暂且保密。所以请李爷一会儿看完了这些奏疏就立刻去呈递给皇上,尽量让皇上先看着别的。等到最后看完了,皇上若问起礼部,你再想办法拖延。若皇上不问,你也不要主动提及此事,否则你我都将会有大麻烦。”

    李芳闻言一时犯难了,他不是不知道冯保说的有理,只是这么瞒着皇上的事,他从前倒从没做过。

    冯保只当他觉得不妥,因此才觉得为难,于是道:“李爷不用担心,不会有事。即便有事,还有徐阶他们一帮阁臣顶着,也断然不会落到你我二人头上。何况当务之急是快些解决此事,只要能解决,什么时候向皇上禀告又有什么要紧?”

    冯保作风一贯如此,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方法也无需去计较。

    李芳听着他的话,也不禁点了点头,但心中却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听冯保说的。他还记得皇上昨日才说过,让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只是冯保......李芳越想越觉得难以决定,不过他既点头,冯保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于是便先赶着去内阁了。

    冯保虽走,但李芳心中的犹豫仍在。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先瞒着皇上,他还是拿不准。

    其实他大可走一步看一步,皇上未必会真的问起此事。只是这么一来,他不主动陈情,又始终觉得和说了谎没什么两样,始终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冯保赶到内阁时,礼部的事早已传开了,只是徐阶有命,让听到消息的人不要外传,违者将禀明皇上重处,因此事情还没有宣扬出去。

    不过却仍有人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那便是高拱。

    高拱料定徐阶根本不敢将此事报到宫里,更不用说什么外传者禀明皇上处置了。当然他也不会说,更不会当面揭穿。礼部出这样的事他也没想到,高仪虽曾掌南京翰林院,但现在看来确实徒有其名,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好。看来徐阶和李春芳这次都押错了宝,自己且就等着看他们如何收场吧。

    除了幸灾乐祸,高拱倒还有一丝庆幸。好在知道了这高仪不过是庸才,不然若真争到了他为自己所用,恐怕现在看笑话的就该换成是徐阶了。

    只是他见冯保来了,又和徐阶在那边小声说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心中顿时又升起丝不悦来。他想冯保通常是不会来内阁的,即便来了也是为了宣读上谕,只是这个时候,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上谕的,否则他一来便宣读了,又岂会在那里先同徐阶说了那么多。

    别人见冯保和首辅私谈,都会有意避开,即便如今礼部出了那么大的事,大家都想知道宫里的情况,却也没有谁会有意旁听。

    只是高拱不同,别人避开,他反倒走了过去,对冯保道:“冯公公,既是从宫里出来,想必也是知道了礼部的事。只是冯公公有什么话不能对大家说?偏偏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他这话表面上是说冯保的,但暗地里也将徐阶也一同贬低了一番。

    众人闻言都望了过来。

    郭朴刚才本来思索着礼部的事,想着高仪的反常举动。虽然见冯保来了,但见他一来便到首辅身边,低声同他说话。郭朴便知是司礼监已经知道了消息,不过冯保既能来和首辅商量,想来皇上是不知的。因此郭朴也没怎么在意,又继续想着高仪的事。

    谁知就是这么一不留神,等听到声音,却已见高拱就站在冯保和首辅面前了。

    郭朴见状也不禁皱眉,只是现在过去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转念一想,高拱去问清楚了也好,从知道礼部的消息开始,首辅也没发过话,这下倒正好看看他的主意。

    果然徐阶闻言皱眉,冯保却不卑不亢的回答:“高阁老既已知礼部的事,又何需小人多言?何况小人和元辅说话也是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儿,何来鬼鬼祟祟之说?”冯保自知得罪了高拱,这个仇是解不了了,既然如此,和他说话虽要守着礼,却也无需战战兢兢。

    听了他的话,高拱自然更不悦,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徐阶便道:“既然肃卿你这么说了,那大家便一起过来商量下这件事吧。”

    首辅既已发话,众人自然也全都围了过来,其中以几位阁老在最里面。

    徐阶这才道:“诸位可以放心,皇上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这要多亏了冯公公,先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高拱闻言反倒轻声一“哼”,皇上命冯保提督东厂,虽然是昨天晚上的事,但内阁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消息。只是皇上的旨已经下了,也不能再更改,否则他定上疏力谏,让皇上收回旨意。

    不过也只是提督个东厂而已,冯保终究还是不是这司礼监的掌印。昨日离开乾清宫时,他也已经和陈洪打过招呼,李芳这个位置可能是暂时的,让陈洪自己留心着才好。陈洪当时是满口答应了,自己不便久留便走了,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明白。高拱从前在王府作讲官时也认识李芳,其实李芳这个人倒挺对他的胃口,性情耿直,倒没多少其他的心眼。只是高拱同样很清楚,这样的人是不会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坐太久的。即便陈洪什么也不做,冯保未必就没有作为,所以他才让陈洪留心。

    郭朴开口了:“大家还是要仰仗着元辅拿个主意。”

    高拱闻言不怒,反倒附和:“不错,这拿主意的事的确只有元辅才能做了。”

    这么一来事情就被推到了徐阶身上,不过徐阶自然也不示弱,道:“我虽身为首辅,但遇事岂敢专断?自然要同诸位商议,尤其是高阁老和郭阁老,你二位深受先帝与皇上信赖,自然是最有办法的。”

    郭朴沉默。

    高拱却没好气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事情是谁惹出来的找谁,人是谁举荐的谁负责就是。”

    李春芳闻言脸色一变,即便性子再好,也忍不住质问:“高肃卿,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李阁老你急什么?难道是不打自招了?”

    “你......”李春芳一时语塞,他本就不是擅与人争辩的人,现在更是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徐阶见他吃亏,也忍不住开口:“好了好了,肃卿、石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而不是我们先在这里自己人和自己人吵起来。”

    李春芳听首辅的话,本就语塞,现下也自然不再同高拱计较,而是转而对徐阶道:“元辅,高仪毕竟是礼部尚书,说到底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先把他找来吧。”

    徐阶闻言却皱眉:“我已经让人去找过了。”

    众人见他神色,隐约意识到什么,果然见他摇头,叹息中夹杂着几分懊恼:“这个高仪高南宇,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就连我派去的人也不见。”

    这下众人也觉得诧异了,尤其是郭朴,想起昨晚高仪来找他,和现下的事联系在一起,想来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高仪如何要躲着徐阶。他原本决定不开口,只等着听徐阶的主意,只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忍不住说话了:“元辅,张阁老也在礼部,不如让他来一趟内阁吧。”

    徐阶一听也恍然大悟:“倒是把太岳给忘了。”于是忙让人去找张居正入阁。

    高拱也是对人不对是,听到让张居正来,自然也没说什么。

    冯保闻言也不多说,但事实上今早他听到的消息,礼部官不肯上疏时,张先生可正好在礼部。按理说张先生身为内阁大学士,又是礼部右侍郎,他说的话自然比高仪有分量。若是当时他及时劝阻,恐怕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很显然,张先生并没有阻止。

    不光如此,既然当时张先生在场。想来礼部的人做事也会先征询他的意思,所以难保这件事没有他背后同意。

    冯保想到这里就多了分顾虑,他虽不知张先生为何要这么做,但也心里祈祷着,这件事可万莫牵连上他才好。

    此时,内阁中人都等着张居正来,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了起来,大家都各有所思。

    只是问题的关健还是放在皇上身上,虽然没人开口,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一致觉得,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要先有个解决的法子才能向皇上陈奏。

    只是谁也没想到,很快派去礼部的人回来了,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他根本没能进到礼部。

    徐阶一听也急了,忙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答:“小人按照元辅吩咐到礼部,可却见礼部大门紧闭,小人去敲门,他们也不开。小人说是奉元辅的令来找张阁老,但他们却说张阁老谁也不见。”

    “你确定太岳他就在礼部?”

    那人见首辅神色焦急,一时间也不敢乱说话,只是道:“小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小人也转达了,小人还去了趟张阁老府中,门房的确说张阁老在礼部。”

    徐阶听到这里也顿时沉默,心想高仪就算了,太岳怎么也这样纵容他们闹,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然而很快徐阶就觉得不是这样,太岳做事向来谨慎,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害,他既这么做了,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他什么也不说,也不让人带话,这么一来如何能让人心安?

    郭朴闻言也吃了一惊,昨晚他才见过张居正,张居正分明答应帮自己劝着徐阶的,怎么今日又忽然有这么反常的行为?

    高拱、李春芳、冯保也同样不解,这样的作风太不符合张居正平日里的为人了。

    然而这时宫里忽然有内侍来,说要见冯保。

    见是宫里来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皇上,顿时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只是那人有话却不肯当着众人说,非要私底下说给冯保听,这不免让众人心中更多猜忌。

    虽说这人穿着宫里内侍的曳撒,但冯保却也看着眼生,只是也还是跟着他出去了。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那人才先亮了牙牌,随后道明了身份,原来是东厂的人。

    冯保虽提督东厂,但里面的人还是认得不全的,所以刚才才会觉得眼生。不过既和东厂有关,刚才也的确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说。

    冯保知东厂的人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还找到了内阁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必和礼部有关,于是便忙着追问:“说吧,什么事?”

    即便身旁没有外人,但那人还是十分小心,附耳才道:“督主,底下的番子们刚才探听到两件重要的事。”

    冯保也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完。

    那人又道:“昨日离宫后,高阁老和首辅都去了礼部。”

    “高拱和徐阶去礼部?”这倒是个重要的消息,只是他们二人向来不和,怎么会一并去了?这倒让冯保有些吃惊,不过他暂时也不想这件事,只是问,“还有件事呢?”

    “还有件事就是二位阁老走了以后,礼部尚书高仪也离开了礼部,只是他回府之前还去了两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是郭阁老的府邸。”

    “郭朴?”冯保闻言更是吃惊,可不曾听过郭朴和高仪有什么交情,在他的印象中,二人就和陌生人无异。

    然而那人却道:“不过郭阁老并不在府,所以高大人也没见着,只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留下名帖书信离开了。”

    冯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高仪为何要去见郭朴,但既没见着,那今日的事可以把郭朴排除了。他又问:“还有一个地方呢?”

    “还有就是张阁老府中,不过这次郭大人是见着张阁老了。”

    “张先生......”冯保沉默了一下,但想也想得过去,毕竟高仪如今是礼部尚书,张先生是礼部右侍郎,即便这么晚了去拜访,但也比他去见郭朴要让人想得透一些。

    想起刚才徐阶派人去找张居正入阁在礼部得到的回话,冯保就不禁皱眉,看来这件事当真是与张先生有关了。想到这里,他又吩咐:“我知道了,你回去让他们好好盯着礼部,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回报。”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告退了,也不多话。

    冯保站在外面,却一时间有些不想回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回去,内阁的人尤其是徐阶,定会追问是怎么回事。虽然这事情是没有当面说,但以徐阶的聪明,未必就不知道刚才那是东厂的人。

    只是他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但也不是谁也要说。想到这里,他心里已有了决定,于是便走了进去。

    果然一见他回来,众人便围了过去,等着他又带来什么新的消息。不过冯保却只道:“诸位大人不用担心,刚才来的是宫里的人,皇上那边现在李公公正想办法瞒着。”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不禁宽心了许多,也不再计较刚才来说的究竟是何事。

    冯保见高拱在侧,自己也不便就这么同徐阶说。

    想了想便背对着高拱,偷偷拉起徐阶的手,在他掌心将刚才传来的消息都写了下来。不过冯保也没有全写,只是写了昨晚高仪去见过张居正,并没有提到郭朴。

    他有感觉,郭朴和高仪的关系定是不同寻常。所以在弄清楚这件事之前,自己还是先留着不说,说不定今后还会有什么大用处。

    冯保只写了一遍就见徐阶眉头一皱,便知他是懂了,他本打算着若首辅知道的不清楚,自己就再写一遍,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当真?”这次徐阶直接问出了口,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东厂的消息又怎么会有错呢?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真的牵扯到太岳,他便真有顾忌了。

    然而冯保却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本等着徐阶在开口,谁知徐阶却只皱着眉,沉默不语,于是他又忍不住问:“这件事元辅可有什么打算?”他问这句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也不避着周围的人。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以为他问的是礼部的事,并不知道中间还有张居正这一层。

    刚才听冯保说宫里没事,众人也散开了一些,而这些听冯保问徐阶的主意,都又不约而同的聚拢了过来,等着首辅发话。

    徐阶一时间也拿不准,这时李春芳提议:“不如我先去礼部看看,毕竟我也曾是礼部堂官,他们多少也要给我几分薄面。”

    徐阶闻言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于是点头便同意让他去。

    然而他刚一同意李春芳,郭朴却忽然开口了:“元辅,李阁老一个人恐怕不妥,不如让我也一起去吧。”

    徐阶闻言犹豫,李春芳心里也不情愿,只是不好当面开口。敏卿就是被郭朴用计逼走的,足以见此人狡诈。高拱虽面上不恭,但也好歹不做这样阴险的事,这也倒对付得过来,只是这郭朴就未必了,所以自己还是离他远些好。

    只是高拱一听郭朴的话,忙附和道:“我也觉得有郭阁老一起去较妥当,以李阁老的性子,恐怕是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的。”他想让质夫一起去也好,一来徐阶就不能借助李春芳有什么动作,二来也可以知道礼部现在的情况。其实他心里最担心便是太岳,高仪如何那是徐阶他们该担心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李春芳听了他这话,心道他是在暗讽自己软弱,不免心里有气,只是却也憋着不说。心想还是快些弄清事情的好,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给元辅添乱了。

    徐阶听高拱也坚持让郭朴同去,也不想节外生枝,反正他也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想让李春芳去探探情况而已,于是道:“好,郭阁老也一起去吧。”

    李春芳心里更不悦了,但元辅既已发话,自己也不便多言。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郭朴也要赶着跟李春芳一同去礼部,谁知这时冯保却开口:“既然李阁老和郭阁老都去了,那我也一并跟着去吧。”

    冯保不是内阁的人,所以他这么说了,也没人能干涉。

    徐阶只点了点头,虽不明白冯保的用意,但还是道:“冯公公,礼部的事就拜托你了。”

    冯保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点头道:“元辅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弄清楚,该怎么做就会怎么做。”

    徐阶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开,心中还想着冯保刚才写在自己手上的消息。他知道这件事定有太岳和高仪的谋划在里面,只是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却是徐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李春芳、郭朴、冯保三人一同从内阁出来,一路上都是不语。李春芳有意防着郭朴,郭朴却没心思在意他,一心只想着冯保怎么也要跟着?难不成是来监视的吗?

    其实他提议要去也是想弄清楚事情,毕竟不光关乎到高仪,也难免不会牵扯到他。

    冯保是临时决定要跟着来的,所以也没来得及准备轿子,即便刚才立刻吩咐了下去,但出了长安门也要等上些时辰。

    原本是该让李春芳和郭朴先走的,只是他却有意想留郭朴,道:“可否请李阁老先行一步,让郭阁老陪我在这里等等。”

    李春芳听这话,已料到冯保是有什么要和郭朴说。他本就担心礼部的,心想自己早些去也好,等见了张居正,一些话说起来也会方便许多,于是也不多问便先行了。

    郭朴看着李春芳的轿子离去,等他们走远了,才转过头望向冯保,神色平静:“冯公公有意让我留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冯保知他已察觉,自然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有一件事要和郭阁老说。”

    “还请冯公公赐教。”

    “郭阁老还记得刚才在内阁吗?有人要我出去,有些话要私下里单独同我一个人说,实不相瞒,那人正是东厂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