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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京察(五)

    “好,我直说便是。”有皇上在,陈洪也大着胆子,“冯公公近日可掉了什么东西?譬如一块内官监的牙牌。”

    他说完抬头望向皇上,皇上又转头望向李芳。李芳忙将御案上的那块牙牌拿了过去,也不递给冯保,只用右手捧着让冯保看。

    冯保一看便知是自己的那块,心想果然是被陈洪给拿了。

    不过他却不动声色,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对陈洪道:“这牙牌并非是我的,陈公公何来掉了一说?”

    “你还不承认?这个明明是从......”陈洪一时语塞,总不能这么大庭广众的说自己进了冯保的屋拿了这东西。其实那日他也是恰好路过,但见房门没锁上,就忍不住推门进去看看,却不曾想在桌子上发现了这块牙牌,而且还不是冯保的。宫中内监的牙牌都有定制,这块牌子上的名字显然不是冯保,陈洪私下里去内官监打听过,内官监里的确有这么个人,可却并没听闻他牙牌不见了的消息。

    陈洪也没有多闻,不想就此打草惊蛇,因为事情已再明白不过了,自己手中的这块牌子定是冯保让人伪造的。伪造宫中内监牙牌,那可是死罪,陈洪正愁没机会拉下冯保,眼见着机会就来了。

    不过陈洪也不是个轻举妄动之人,即便要揭发冯保,也要找一个恰当的时候。恰好昨晚冯保留宿在东厂,陈洪便知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因此今日起了个大早,等皇上起来便立刻来禀报此事。

    原本按规矩,这件事也该让李芳先知道。只是他知李芳的脾气,是断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生气的,所以也没在意,直接来向皇上禀报了此事。

    朱载垕闻言也诧异,却也不明白冯保为何要这么做。他若要出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便不能随便用内使的银牌,可光凭他自己的牙牌,想必也没人敢拦着。既然如此,他又何须做出伪造内监牙牌这样多此一举的事呢?朱载垕心想,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衷。只是若这件事是真的,那还当真有些不好收场。

    朱载垕想到此,便有些为难了,陈洪却极力要求彻查此事。朱载垕无奈,也只能先让李芳过来。李芳来后,朱载垕又让陈洪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同李芳说了一遍,然后问李芳冯保在哪儿?

    李芳犹豫了很久,冯保昨夜虽是在东厂,但想来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李芳不便开口,昨晚的事还是让冯保自己回来和皇上解释,所以李芳回答:“奴婢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只是皇上若要找,奴婢便立刻去寻他来面圣。”

    朱载垕点了点头。

    李芳刚要退下,陈洪却忽然请了,要和李芳一起去。

    还不等李芳说话,朱载垕便点头同意了。这在他眼里,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却不曾想,自己的这一举动倒让李芳心里十分为难。

    李芳就是再笨,也知陈洪和冯保之间的暗斗。原本他心里对冯保的好感更多,加上上次礼部的事,皇上虽没把他给说出来,但毕竟是他食言,本答应冯保不告诉皇上,最后却还是说了,还险些害得冯保见罪于皇上。这些冯保虽不知,但他心里的愧疚却不减,今日陈洪不知从哪儿弄来块牌子想大做文章,他此刻去找冯保,见着还能提醒几句,若是陈洪跟着去了,他倒当真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了。于是也只能和陈洪一去先去了司礼监时,陈洪便要去冯保的住处寻。

    李芳本想着冯保多半是没回来,所以便想和陈洪先分道扬镳,让陈洪去冯保的住处看看,自己再安排人手去别的地方找找。实际上是想等陈洪走了,再好吩咐人去东厂给冯保传信。

    只是陈洪才刚一出去没多久,估摸着刚到门口,他的喊声便传了进来。李芳忙带着人出去看,便见着冯保和陈洪在司礼监大门前的空地上扭打成一团。李芳吓了一跳,这还了得,忙让人分开。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此刻陈洪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索性编了个谎:“这是前几日我见冯公公掉下的。”

    “你既说是捡的,那请问又是在何时何地?”

    这几日冯保在宫里的行程他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便随意挑了个时间地点,心想冯保当真去过这几个地方,即便想抵赖也赖不掉。

    冯保听了他的话却神色自若,如实道:“陈公公说的地方我倒当真去过,只是却没见着陈公公。”

    “这事可由不得你抵赖,这东西可是你的。”陈洪说完也不再同他多讲,而是转而对皇上道,“还请皇上圣裁。”

    朱载垕看在眼里,一时也无法定夺。这东西是否真的是冯保的还不确定,更不用说罚与不罚了。他心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所以犹豫了一下,对陈洪道:“你们二人都是片面之词,可还有别的证据。”

    冯保见陈洪正要开口,忙抢先道:“皇上,奴婢有一事要禀明。”他知陈洪今日既来,就一定会有十足的准备,自然也可能会伪造别的证据。与其等他说了自己再来辩驳,倒不如先发制人。

    陈洪也不知他要说什么,见皇上也点头让他说,于是就没有插话。

    冯保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刚才说的是实话,这块牙牌并非是奴婢的,只是却的确曾在奴婢手里。奴婢也是偶然拾得,只是因为事忙而一直没空归还。”他瞥了陈洪一眼,意味深长道:“只是奴婢也不明白,这块牙牌怎么会又到了陈公公手中。原本奴婢是放在屋子里的,这几日本也想归还,却因忽然寻不得了,还觉得纳闷。”

    陈洪闻言忙分辨:“皇上,切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奴婢也不敢随便冤枉人,牙牌都是特制的,上面不光有职位还有姓名。奴婢在来禀报给皇上之前,也曾事先去内官监打探过,的确有牌子上写的这个人,只是他的牌子却并没有丢。如此便可见是冯保私自伪造内监牙牌,并非是捡的这样的托词。皇上若不信,可召内官监掌印来一问便可。”

    朱载垕听他这么说,却也不急着传召,而是先问李芳:“你可知情?”

    李芳如实回答:“事出突然,奴婢也不清楚真假。”

    朱载垕又沉默了一下,始终还是没有决定究竟让不让人去传。但想陈洪既这么说了,又让自己传召,想来这件事不会有假,自己召不召恐怕都一样。他望向冯保,见他一脸淡然,不禁问:“你可有什么要说?”

    谁知冯保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和陈公公在司礼监公事这么久,自然相信陈公公不会欺瞒皇上,所以奴婢相信陈公公刚才的话。只是这牙牌的确是奴婢捡的,至于为何会像陈公公说的那样,奴婢也不知情。”为今之计,也只有咬定不知情,才可能说得通了。

    冯保并不急,因为他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言官们弹劾高拱的奏疏就会送上,到时候皇上恐怕也没心思在意这细枝末节的事。高拱倒台,陈洪也得意不了多久,所以自己只要拖得过一时,相信他们就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陈洪如何肯这么轻易放过他,还不等皇上开口,忙又道:“皇上明鉴,冯公公这样的说法毫无证据,未免太空口无凭了。若真是冤枉,只要冯公公能拿出证据来,奴婢甘愿受罚。”

    朱载垕顿时为难了,陈洪态度坚决,冯保却真拿不出什么证据,自己倒当真不好处置。他不禁转头问李芳:“你是司礼监的掌印,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芳更是拿不定主意,只是皇上问了也不能不回,想了想道:“奴婢觉得,这件事事实如何暂且不明,所以一时倒也无法抉择。”

    “皇上,奴婢也有人证,可证明这牙牌的确是冯保有意伪造的,请皇上传司礼监秉笔万......”他刚一说到这里,殿外忽然有人进来通传,陈洪也只好先停了下来。

    原来是李贵妃在外面求见。

    冯保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这李贵妃倒当真来得是时候,不然陈洪有备而来,恐怕真的会被他弄成个证据确凿。如此一来,也好给自己一点时间缓缓,以便好好想个法子应对。

    朱载垕也和冯保一样,觉得贵妃来得恰是时候,便忙召见。

    陈洪也只能先缓缓,将要说的话先压着。

    冯保倒没怎么留心贵妃来所谓何事,只是一心想着陈洪这一关要怎么说得过去,因此贵妃进来也没怎么留意,只是低着头想着对策。他和陈洪本就一并跪在地上,现下也不用再朝着贵妃跪拜行礼,就这么跪着即可。

    李贵妃也是照规矩先向皇上行礼,李贵妃的声音冯保是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却也听到了阿绣拜见皇上的声音。

    这么一来冯保就不禁诧异了,阿绣虽是李贵妃身边的宫女,但通常都是在乾清宫外等着,很少会陪着贵妃进来。他不敢擅自抬头,只能用目光瞥着一旁,果然见贵妃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皇上亲自过来扶李贵妃起来:“你怎么来了?”

    “妾身有话和皇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