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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相抵(二)

    冯保听闻他们竟然连徐阶也一并弹劾了,更是震惊。这件事本事由他而起,可如今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将徐阶也牵扯了进来。他忙问李芳:“李爷,怎么会有首辅呢?”

    高拱素来跋扈、目中无人,倒是在朝廷中得罪了不少人。李芳虽与高拱相处的还算过得去,但也知朝中诸多人对他不满。而徐阶不同,徐阶做事向来都顾全左右,加上除严嵩的事,更是让他在朝中的声望非比寻常。因此冯保这么问他也不觉得奇怪,而是很快回答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替首辅冤枉,他们弹劾高阁老还不是因为胡应嘉的事,罢黜胡应嘉是高阁老提的,可却不想竟平白无故牵连到首辅身上。”

    这件事昨日他向皇上禀报时李芳也在旁,因此也就一并听着了,因此冯保也不奇怪他为何会知道。

    只听李芳又接着道:“胡应嘉被罢,他们怪首辅没有出面为应嘉说话,所以便说此举是高阁老和首辅一并商量的。”

    “如此岂不是颠倒黑白吗?”冯保也心中有气,心想这个欧阳一敬怎么了?自己昨日可不是这么给他说的?这些言官虽向来喜欢无中生有,但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再来颠倒黑白,未免太不合情理。

    李芳说着也有气:“可不是吗?尤其是那个欧阳一敬,不光是弹劾了首辅和高阁老,连杨博杨大人也同样没放过,还力挺胡应嘉的奏疏,说杨博在京察中包庇乡里,假公济私。要知道胡应嘉被罢虽是内阁的处置,可他有罪却是皇上钦定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也将皇上也牵连进去了吗?”

    冯保一听也觉得此事的确不妙,不禁问:“那皇上是什么反应?”

    “还能如何?自然是动怒了,这件事不光是皇上,换成谁都没有不怒的道理。刚才在乾清宫,若不是首辅拦着,皇上险些就听了高阁老的话,将这些言官一并处置了。”李芳说到此,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也是皇上脾气好,若是换做先帝,他们如何敢如此?”

    冯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是啊,倘若严嵩还在。”他说得极低,李芳与他隔得近才听见,却因此话触犯了忌讳,忙装作不知。

    陈洪本就一门心思在想事情该怎么办,因此也没留意到这话。

    冯保想起刚才在乾清宫门前看到的一幕,不禁又问:“刚才高阁老如此动怒,可也是因为皇上听了首辅的话的缘故?”

    李芳皱眉,点头一叹:“哎,刚才在乾清宫里就险些吵起来,还好首辅当着皇上的面也没怎么同高阁老计较,否则恐怕又要没法收场了。”

    冯保倒不觉得如何,心想李芳在宫里待的时日不长,自然觉得大臣们在皇上面前吵架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在宫里的日子待久了,自然就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吵架算什么,动手打架的都有。所以从前先帝私底下召见大臣也不敢一次性召太多人来,在上朝时打起来还有那么多人劝着,毕竟还有那么大那么敞亮的地方,皇上高坐在上,就只当是看一场戏一样热闹。若是换成这乾清宫,恐怕就不得不顾忌皇上的安危了。

    冯保想到此,不禁又问:“李爷,皇上性子好虽依了首辅,但高阁老眼中是最容不得沙子的,难道就这么轻易罢休吗?”

    “皇上也劝了。”李芳停顿了一下,依旧皱眉,“不过我看这事儿有点悬。”

    “高阁老果然不依吗?”

    李芳沉默了一下:“碍于皇上的面子,高阁老面上也不得不先同意。可你们也都见着了,在乾清宫门前他那样同首辅说话,好在首辅沉得住气,没有当场同高阁老翻脸,否则指不定又要再惊动皇上。只是在外面都闹成那样,回到内阁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李芳越说越担心。

    冯保见状,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不禁道:“不如我替李爷去内阁走一趟?”

    这话一出陈洪也顿时警觉,望了李芳一眼,见李芳一点头同意,马上道:“我也去吧。”

    冯保心想他去也无妨,反正自己也是去看看高拱和首辅究竟闹成什么样,也不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要做。不过他也不说话,索性等着李芳吩咐。

    李芳要留下来看今日的奏疏,一会儿还要去呈递给皇上,自然是走不开的。冯保去他自是无异,只是一想陈洪要跟着,是否会坏了冯保的事呢?他犹豫的望向冯保,冯保看到他的目光便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便替他做了个决定:“李爷,就让陈公公也跟着一并去吧。”

    李芳听他这么说,这才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就一并去吧。”

    李芳既已发话,二人也不多逗留,便要一并去内阁。

    内阁在宫城中,而司礼监坐落在皇城,因此从司礼监向内阁,这一来一回的,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将近有一个时辰,因此他们也不耽搁。

    等到了内阁,还没进去便听见了嘈杂声,进去一看,里面更是乱成了一团。

    阁中的人大致分别站在两边,高拱身旁的阁老只站了个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都是站在徐阶身旁的。其他人也是站在徐阶身旁的人多,显然众人心里是多倾向徐阶的。

    不过高拱也不示弱,指责起徐阶来也毫不客气。

    冯保和陈洪就停在了门口,并不急着进去,然而就二人站的这么一会儿,便听高拱一直在斥责徐阶。多是懦弱、小人之类的话,甚至还翻出从前躬身事严嵩的旧账。

    郭朴在旁劝着,只是高拱心中火气一上来哪里是这么轻易能平息下来的。

    徐阶倒少与高拱对斥,相反是李春芳实在听不过便与高拱对责起来。冯保注意到,陈以勤虽站在徐阶这边,但至始至终都没开过一句口与高拱顶撞,只是时不时劝李春芳一两句。冯保暗想,这人倒是聪明,只可惜若是换成别人,他倒当真能谁也不得罪。可惜这次他面对的是高拱,以高拱的性子,就凭他现在是站在徐阶身边,恐怕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无论他是否帮着劝,劝的是谁也都于事无补。

    陈洪在宫里待得时日也不短,这样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冯保没有过去他也不轻举妄动,只等着见机行事。

    只是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口,没过多久就被里面的人看到了。争执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都一同移到了门口,落在了二人身上。

    冯保从前时常出入内阁,自然是早就混了个脸熟。

    陈洪虽不常来,但仅凭他和冯保穿戴着一样的衣冠,众人也明白是与冯保身份一样的人。

    徐阶见陈洪和冯保来了,心想莫不是皇上又有何旨意?高拱也同样这么想,因此才没有再吵下去。

    既然众人都望了过来,冯保再站在门口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才走了过去。陈洪也跟在他身后,见他先朝着徐阶躬了下身子,也算是见礼了。陈洪为不吃亏,也跟着见礼。

    徐阶也不多话,而是立刻问:“二位公公怎么来了?”

    冯保也不等陈洪开口,回答道:“李爷让我和陈公公来看看。”

    他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终于陈以勤忍不住问了出来:“敢问冯公公,可是皇上的意思?”

    冯保却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陈以勤见他如此,也不再多问,心知定是不便回答的事,那多半是皇上的意思了。想到此,他忍不住望向首辅,却见首辅眉头微蹙,刚才高拱出言不逊时也不见首辅有如此神色。想来也是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开始担心起皇上的旨意来。

    冯保见他们的神色,也不道明。心想若说是李芳让他们来看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就索性让他们以为是皇上的旨意。反正也只是他们以为而已,若真让皇上知道了,自己可一句话也没说,也怪罪不了自己什么。

    陈洪虽然知道实情,但冯保不说话他也不说。刚才进来时他就已打定了主意,自己就跟着听着便是,什么话都让冯保开口。若真说错了什么,也与自己无关。

    徐阶虽不回头,但也知众人都有意无意的望向自己,等着自己发话。想了想,他们既是皇上派来的,那也要先让他们坐下再说,于是便让人去搬来两张凳子,又对他二人说:“二位公公请坐吧。”

    冯保却摇头:“诸位阁老和元辅都站着,我又怎么好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