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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偏差(四)

    高拱闻言却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不过你忘了一点。你说的那个是裕王,而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皇上。”

    齐康沉默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恩师话里的意思:“学生愚笨,多谢恩师赐教。”

    高拱微微一笑,但想他明白的倒也快,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所以你不用担心,皇上的心向着我,欧阳一敬那帮乌鸦们自也成不了气候。若始终被弹劾的是我,的确也大大不妙,现在又加上徐阶,这下子也算是势均力敌了。”拍了拍齐康的肩:“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有错。你今日的伤也不是白受,暂且先忍着,总有一日我会替你向那帮乌鸦们讨回来。”

    “多谢恩师。”齐康话虽如此,但心里却是想着不要再多生事端。其实今日的事他也后悔,原本只是无意间为恩师分辨了一句,却不想竟招至众怒至此,着实是冤枉。看来今后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三缄其口才是,不然不知何时又惹了这飞来横祸。

    这时高拱又发话了:“行了,你也不用担心了,回去好好歇着吧。虽是皮外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多谢恩师关心,学生明白。”齐康起身告辞,也知自己不宜在此久留。只是他人虽离开,但心里却仍有担心。恩师的计划原本是为了对付徐阶的,只是如此看来,似乎要同最初的预定有所偏差,但愿不要闹到不能收场才好。

    想到此他不禁一叹,自己也不过是个棋子,决定权可不在自己手里,哪里能由得了自己半分?这么想虽无奈,但却也有一个好处,遇事总有人在上面替自己扛着。

    想到此,齐康才真的觉得宽心了许多。

    齐康走后高拱却一直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虽然只是劝他不要多心,但仔细想来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他所说,他只帮自己说了句话就遭遇至此,看来那帮乌鸦当真是要与自己势不两立了。

    不过越是如此,高拱却反而越不担心了。既然他们要闹自己就奉陪到底,反正自己人正不怕影歪,哪里会惧于几句污蔑的言辞?何况皇上英明,始终是想着自己的。

    想到皇上,高拱顿时也不再担心,那些乌鸦们最多不过依附着徐阶,而自己则依附着皇上,这棵朝廷里最大的树上。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且等明日看看,看看那些乌鸦们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冯保虽被派去永宁宫伺候,但每日都要回司礼监,所以对于朝中发生的事还是知道的。比如近日,齐康上疏弹劾徐阶,还指徐阶与李春芳等为**祸乱朝政的事,他傍晚一回司礼监就知道了。

    这事儿来得突然,倒是让冯保也吃了一惊。这个齐康他从前倒不曾留意,在言官中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因此此刻听闻此人的名字,对其底细却是全然不知,更不知这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不过冯保反应倒快,他虽不能出宫,但却立刻传令吩咐东厂的人去查两件事。一是齐康的身家背景,二是齐康近日都来往过什么地方。

    因为事出突然,冯保又急于知道消息,因此也就冒险假借是皇上的旨意,让他们今日之类要查出个结果来。

    果然一听是皇上的吩咐,东厂的蕃子们做事倒是比往日里利索,仅用了两个时辰便查到了冯保要知道的东西。而此刻还没到黄昏,宫门还没有下钥,抓紧些还可以出去一趟。

    冯保自是不能亲自去的,便吩咐人立刻代自己出宫,将东厂查到的东西送到自己在宫外的府邸。为保安全起见,他一直不让宫里的人与和顺斋直接接触,哪怕是自己的人也不例外。而府里的人他也已经吩咐过,只要自己一有消息送出,便立刻送到和顺斋去。如此一来,首辅也能很快知晓。

    冯保先前为赶时间只看了一眼,虽没来得及细想便将东西交给别人送了出去,但上面的内容他还是过目不忘的。此时刚好趁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将刚才看到的内容又重新写在了纸上,这才开始认真分析起来。

    这齐康的背景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近几日出入的地方倒是让冯保微觉诧异,就在三日前,他还入过一趟高拱的府邸,那么这个齐康和高拱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冯保隐约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知首辅看到这东西,也一定会和他想的一样,这件事背后未必就没有高拱的关系。

    冯保此刻本十分想出宫和徐阶见一面,也好听听看他对比怎么说。但因时辰不早,自己如今也脱不开身,因此也只能先作罢。

    不过他一想此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便写了封信,吩咐人立刻送出宫,送到欧阳一敬的府中。

    前次他将高拱一意孤行要让皇上罢黜胡应嘉的事提前向他通风报信,想来自己这次再卖他一个人情,他也定会懂得该如何利用。

    高拱这次是自掘坟墓,怪只怪他平日里积怨过多、不修善缘,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冯保本也是想着借此除去高拱,无论是徐阶的首辅之位,还是自己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都不将有威胁。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此举却是为日后埋下了一个大麻烦。

    第二日冯保虽在永宁宫,但却始终关注着司礼监的动静,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人来同他回话,告诉他言官们是否有弹劾的奏疏递上。

    今日一开始倒是风平浪静,只是李春芳上了道乞休的本子,言语中也多指被齐康诬陷与首辅结党营私的事,纯属污蔑。为证清誉,求请去职。

    皇上的态度很明确,自是果断不允,又让人将叩下的高拱和徐阶的请辞本子一并发回,无一例外都不允。

    其实冯保很清楚,这也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他们未必是想真的请辞,而是想借此来试探皇上的态度。而皇上睿智,英明天成,又何尝不清楚他们这点心思。

    原本以为这一日就这么平安过了,即便言官要弹劾,也该在午时前递上,不过今日倒当真没收到什么弹劾的奏疏。

    谁知才过了未时,冯保才刚松了口气,弹劾的奏疏就来了。只是这一次却来势汹汹,远胜于前些日子的任何一次。

    这一次不光有六科给事中的欧阳一敬和陈赞等人,还有十三道御史凌儒、张槚等人,全都一并上疏。比之欧阳一敬第一次弹劾徐阶和高拱时的情况,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次的矛头全部集中在了高拱和齐康身上,暗指齐康是高拱门生,弹劾首辅皆为高拱指使。

    冯保看到此也不禁在心中暗叹,这帮言官当真是给跟尾巴就能揪出头象来。昨日他给欧阳一敬的信中只说齐康曾与高拱有来往,其实他心里也不能完全确定齐康上疏是否真的是高拱指使。不过看他们这些弹劾的言辞,说得有理有头的,仿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看到此冯保更坚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言官的话当真是信不得的。

    此刻皇上的态度是最要紧的,只是让冯保略觉诧异的是,皇上对他们却是不与理会。终于高拱忍不住来求见,冯保虽打探不到皇上和他说了什么,但高拱一走皇上便立刻召见了徐阶。皇上和徐阶说了什么,外面的人也听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见殿里有责骂声,显然皇上已不知为何事而动了怒。

    只是这么一来冯保就想不通了,皇上即便不满言官集体弹劾高拱,但也没道理迁怒于首辅。何况皇上向来脾气很好,又哪里会真的动怒。

    徐阶无端受责,冯保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却也觉得背离了自己当初想要帮他的初衷。心里倒也有几分过意不去,却更觉得要尽快把此事弄个清楚。

    冯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芳,然而李芳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道:“冯公公还是不要问了,皇上特意嘱咐过不能说出去,不然我又何必瞒着你?”

    冯保知李芳的性子,心知若能告诉自己他也一定不会瞒着,因此也不再为难他。李芳那里问不着什么,他还可以问徐阶。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风口浪尖的,此时出宫也不便,永宁宫贵妃那边倒好说,可长哥却一刻也不让他走。

    和顺斋也没有消息,冯保是叮嘱过府里的人,和顺斋一旦有消息传来便立刻想办法送入宫。只是直到黄昏宫外还没什么消息传来,看来今日是不会有消息了。

    想到此也无奈,但冯保也只能耐着性子等明日。

    谁知第二日一早,官员的弹劾又相继送来,而这次已不光有言官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海瑞,如今的海瑞已受任为大理寺寺丞。海瑞这一上疏自是举朝震动,大家的目光都盯在他奏疏的内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