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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医院怪谈

    第五层秘密 幻骨(上)

    这张脸让人过目不忘,斑斑血迹浸染了鼻梁以下的部分,像是他曾抱着自己的断手啃食过一般,可是咧开的嘴唇内,牙齿却是雪白的。面颊神经质的抖动,狰狞可怖。

    1

    昏暗的走廊里寂静无声,甚至病房里都非常安静。偶尔有病人走过,脚步声异常的响,像阴森没有光亮的防空洞里的回声。

    我咽了口唾沫,站在骨科办公室门前,探头向外张望。护士小于在咨询处抬头,与我的目光相遇。两个人都有刹那惊慌,说不清道不明。这诡异的夜,最是容易让人想起那些关于医院的恐怖传说。

    已经是两点多了,自从我到天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半年以来,头一回遇到夜班没有急诊病人。而且这么的安静,静的让人害怕。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一切都是为了等某件事的发生。而这件事,就要发生了。

    这个念头真正的让我感到害怕的地方,倒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而是前天有个病人临死时的一句话,他说:死神要来了!那是个大款,毫无自杀的理由,也没写遗书,除了临死时的那句话,什么也没留下。

    回到办公桌前时,有一阵阴风刮过,值班室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想起骨科大夫吓实习生的传统故事。有一个老人因车祸送到医院,送来时浑身多处骨折,医生给他做了截肢手术,仍未能保住他的生命。火化时,大夫一时疏忽,忘了把截肢部分也送去。结果每到夜深人静时,这个老人就会拖着一地的血,爬到值班室外,摇晃着门,嘶哑的向值班医生问:我的腿呢……

    “你干嘛呢?笑的这么……阴险?”

    去厕所回来的庄秦庄大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斟酌着辞句问,让我吃了一惊。庄大夫是什么时候进办公室的?我为什么竟没听到?

    庄大夫是我的导师,一个三十七八岁风趣幽默的中年人。和其他骨科大夫不太一样的是,庄秦不仅长的胖,而且高,一米九几的个子,站在我面前像座山。

    这样一个人,走路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没,我没笑啊……我只是在看昨天的病例。”

    庄大夫有些疑惑,但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病例后,椭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倒着看字,果然是旷世奇才,佩服佩服!”

    “啊?”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把病例拿倒了,脸上顿时羞红一片。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我心头一跳,那种莫名恐怖再次袭来,手脚一片冰冷。

    “还记得那个老头的鬼故事吧?其实是真事。当时给他做截肢的是院长,我那会还是实习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并不是老头,而是个三十来岁死囚!而且是连环杀手,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有二十几个。”

    庄大夫点上支烟,目光一时有些恍惚,像是回忆起一些恐怖的事情。

    “他送来时就差不多快死了,截肢也没能保住命。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但谁都没料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整整七年,每天晚上走廊里面,他都会忽然出现,趴在值班室门外的地上笑。从最初没有双腿,到有腿,再到有脚,他站了起来。但是,那双腿上面没有一丁点的血肉,那么白的骨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沙沙,沙沙……”

    我似乎感觉到值班室里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都已能看到自己呵出的白气。阴森森,就像是身处停尸间!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逗你玩呢!看看,脸都白了!”

    庄大夫拍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出来了。

    庄秦是一个好开玩笑的中年胖子,医院的主力医师。按理说我能跟这样一位医生实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他总开这样恐怖的玩笑,实在让人受不了。

    就在我正要抗议时,医院大院内传来刹车声,然后嘈杂声在大厅里响起。庄秦叹息着摇摇头,抓起听诊器挂到脖子上。

    “没得玩了,开工!”

    2

    “我的手!我的手!还给我!快还给我!!”

    这个二十岁左右叫贾铭的病人醒来后,就一直在声嘶力竭的吼叫,那已经变调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他的左手少了一半,只剩下僵直的大拇指,手掌上的肌肉开始萎缩,露出森森白骨。

    庄大夫和两个男护理把他按在床上清创,对贾铭的叫喊有些不耐烦。

    “还呆着干什么?再给他来一针!”

    “可是,已经是第三针了,这违反……”

    “我叫你打你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张春禾,手术室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

    我慌忙回答,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庄大夫转身皱着眉着盯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不一会,身材瘦小的贾铭就被送进手术室,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这张脸让人过目不忘,斑斑血迹浸染了鼻梁以下的部分,像是他曾抱着自己的断手啃食过一般,可是咧开的嘴唇内,牙齿却是雪白的。面颊神经质的抖动,狰狞可怖。

    虽然贾铭注被射了四支镇定剂,但他仍清醒着,只是有些茫然,扭曲的面孔透出让人不安的怨恨,那双恶毒的眼睛木然的在手术室里扫来扫去,像在寻找什么目标。

    “他是手没了,不是鼻子掉了。好了,现在开始手术。”

    我的目光终于从贾铭脸上移开,心里有些害怕。

    庄大夫双手擎在半空中,扫视一周,然后接过手术刀开始手术。

    “他的断手。”

    护士在一旁递过,盘子里摆着一些零碎的手指。

    “不是吧,这是他的手?我还以为是炖排骨。”

    庄大夫夸张的说,他是想缓解一下手术室里的紧张气氛。但本应处在昏迷状态的贾铭却突然清醒过来,猛的坐起,两眼通红的盯着庄大夫。

    “那是我的手!”

    “你?”

    庄大夫一愣,本能的后退一步,而手术室里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我就站在庄大夫左边,目光与贾铭的双眼接触,浑身顿时一凉,止血钳没捏得住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的瞳孔扩散几乎占据整个眼球,而在那漆黑的中央,却似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瞳孔,射出邪恶的目光。我像是要被吸进那黑暗里,血液不停的涌向大脑,心跳的难以平复。

    贾铭说完话后,一声不响的又倒下了,伤口被扯动再次涌出鲜血。

    “同志们,别发呆了,再不干活他就要流血流死了。”

    庄大夫只片刻就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依旧风趣给我的解说手术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方法。手术室里其他人也都渐渐镇定下来,开始认真工作。

    只是,我的眼角无意中看到,庄大夫在手术台下的衣角,在抑制不住的抖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想隐瞒。

    手术还算顺利,只是贾铭的断手不知什么缘故被浸过机油,似乎还被火焚烧过,创伤面的组织已经坏死,因此手术后,贾铭的左手有些畸形,模样很恐怖。

    在贾铭送来后,庄大夫给院长汇报过情况,院长认为这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立即电话通知各科室的人都到医院会诊,并通知媒体进行报道,甚至还免除了贾铭的一切医疗费用。更主要的是,院长决定让我们这批六名实习医生都跟进手术室,让主治医生全程辅导。

    我还记得院长在做准备工作时,对我们六个人说的话:你们就是我们第一人民医院的希望啊!

    “妈的,吓死老子了,这个姓贾的真他妈的是个怪物!”

    手术结束后,在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实习医生时,神经科的实习生周弼说,其他人也都开始热闹起来。

    “是啊,四支镇定剂都放不倒,简直就不是正常人类!”

    “你们听说没有,十多年前,医院接治过一个老头,车祸截肢,院长主刀,手术后就死了。火化时忘了把腿带走,之后医院就开始闹鬼……对对,就是那老头。我听说,这个贾铭就是那老头的儿子!”

    “净瞎扯,贾铭才多大,怎么可能是十多年前一老头的儿子?”

    “你还别不信,手术前我看见庄大夫和院长在讨论什么,我路过办公室时听见的,他们说的就是那个闹鬼的病人。庄大夫说:贾铭肯定是他儿子,院长说:没事,当年是我主刀,就算找也是找我,你怕个什么?”

    我一下子想起庄秦给我讲的鬼故事,顿时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述。

    正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庄大夫出现众人面前。

    “你们在这干什么?还不回去写总结?等着你们的上级领导给你们写啊?张春禾,你来一下。”

    一直坐在饮水机旁保持安静的我站起来,对大家抱歉的一笑,走向门边。

    “张春禾,一会我送你吧!”

    周弼忙站起来,休息室里立即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等待我的反应。我转身勉强对周弼笑了笑,眼睛在他热切的脸上扫过,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不用了,今晚我值班。”

    走出休息室后,身后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周弼在争辩着什么。我在走廊里慢慢的走着,眼睛不知为何闪现着刚才的那一幕,周弼热切的目光变得灰暗的刹那,让我莫名的心痛。这像是在一潭静水投下了石子,引起道道涟漪。

    周弼比我大两岁,是个英俊的阳光大男孩,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匪气,整天粗话不离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医大的。我们是一起到第一人民医院报道的,他很照顾我,有些大哥哥的味道,让我见识了他粗线条下真实的自我,敏感细致的男人。这样一个有事业前途而且英俊的好男人,大概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的吧,可是为什么我对他却没一点感觉呢?

    心中忽然莫名的不安起来,却又有些羞涩,甚至还有些期待。

    脸有些发热,我匆忙低下头去,在记者和病人间穿插而过。

    “你对今天的手术怎么看?”

    回到骨科办公室,庄秦问。我有些茫然,神思还停留在刚才的恍惚中。庄大夫没有继续问,而是不安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只有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才会这样,难道今天的手术不顺利吗?我清醒过来,仔细回忆手术的每一个步骤,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我看愈合的机率很大。”

    庄大夫摇摇头,目光直视过来,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鬼故事吗?那是真的,贾铭就是那个死囚的儿子!我感觉到了,他,又回来了。”

    3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七号床贾铭由庄大夫负责,我做为骨科实习生也总出现在病房。

    贾铭是孤儿,确切的说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死了。贾铭跟父亲住到六岁,受过不少虐待。后来他父亲奸杀了三名卖**,被警方通缉,他也就跟着父亲四处躲藏。这期间贾铭的父亲更加残暴的虐待他,甚至在逃亡路上,又在公园强jiān杀害两对谈恋爱的青年人,还有十几个卖**。

    直到有一天,贾铭恶贯满盈的父亲被警方围困在一栋危房里,手持砍刀拒捕,最后踹倒墙壁将自己和贾铭压在下边。贾铭奇迹生还,他的父亲则被落下的房梁砸断了双腿,并受了很重的内伤。送到医院截肢,但手术结束时就死了。

    他死前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什么也不说,只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冷笑着说:我会回来的。说完后就死了。因为那句话,当时在场的医护人员,有一大半都离开了医院。

    贾铭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由于长期受到虐待使他的人格有些异变,内向自闭,总受别的孩子欺负,也从不和人说,只默默承受。甚至在大学毕业后进入社会,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丝毫。

    我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我跟着庄大夫走到七号床前,贾铭正圆睁着双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嘴角突然浮过一丝邪恶的笑容。他听到庄秦的声音后瞳孔猛然收缩,神情变回畏缩的模样,仿佛那个手术中神情凶残的贾铭从不存在过。

    就像占据他肉体的幽灵缩了回去。

    “还是疼的利害。”

    “恩,让我看看,你试着动一下手指。”

    贾铭咬虎努力活动手指,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但他的手指却根本没有动。

    “放松,想像一下,这只手就像从前一样,是好的,再试试。”

    我在一旁安慰贾铭,他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重新试着活动手指,这一回缠绕着纱布的手指微微的抖动了一下。我刚要说情况还不错时,却发现庄大夫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困扰着他。

    贾铭满脸喜悦,他抬头期待的望着庄大夫。

    “大夫,我的手还能治好吧?”

    “嗯,只要你配合治疗就一定行。”

    “大夫,我听说我父亲也在这所医院治疗过,您知不知道当时都是哪些医生……”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事。”

    庄秦粗暴打断贾铭的提问,神色慌张走开了。

    我巡房完回到办公室,看到庄秦叼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出神的盯着贾铭的病历。

    “庄大夫……”

    庄秦打了个冷战,抬头发现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

    “小张啊,和你说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庄大夫,听着真别扭,我是真的大夫,不是装的。”

    “呵呵,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啊?”

    “嗯,叫庄哥哥就可以嘛!”

    “哈哈,哪有你这么老的哥哥,干脆,我叫你庄叔叔得了。”

    “庄叔叔?还不如怪叔叔好听些……”

    庄秦小声的嘀咕,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我听到,引得我大笑不止。笑过后脸颊一片飞红,这个庄秦,真会占女人便宜。

    “好了,咳咏咳,开始谈工作。刚才我叫贾铭试着活动手指,其实是想看看手术是不是真的失败了,因为今天早上拍的片子显示,他的手筋已经坏死,肌肉组织也没有愈合的迹象。我和专家组会诊得出的结论是,必需截肢,不然他的前臂可能也保不住。”

    “啊?怎么会?刚才他的手不是动了吗?”

    “嗯,是啊,这就是让我困惑不解地方。对了,你在他身边难道没有闻到一股腐肉味吗?”

    我回忆了一下,在接近七号病床时还真闻到过一股臭味,当时没多想,以为是哪个病人在病房里大便过。

    “他手上的伤口愈合的不错啊,好像没有腐烂哪?”

    “嗯,是啊,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庄秦陷入思考中,我也开始回忆这种情况是否有先例。不知为何,脑海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低声告诉我,贾铭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切的开始?是好的一切还是坏的一切呢?我无法确定。

    “对了,你知道他的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庄秦突然从沉思中醒来,我茫然的摇摇头,庄秦嘴角浮过一丝叹息。

    “你是医生了,对病因也应该和对病情的掌握一样,这对医治很必要,除非病人不想说。他是印刷厂工人,事发当晚因为一包香烟,被厂里的几个小痞子打了顿,然后把他的手塞到切纸机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应该断电的机器突然启动了,那几个痞子吓坏了,想把他的断手拿出来,结果反而切成现在这个模样。”

    “那他的手好像还被火烧过哪?”

    “嗯,是这样,他是先被浸了机油点着后塞到切纸机下的。现在的年青人,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我感到一阵惊悸,天南市居然会发生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些人还有人性吗?

    “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我听说那几个痞子是个什么虐待网站的成员,好像跟东北那个踩猫事件有些关系。”

    “啊,真是些变态!”

    我一想到踩猫事件,胃里就翻腾不止。那么可爱的猫咪,那个身为医护工作者的老女人怎么就踩得下去?以虐待无辜生灵取乐,真是太变态了。

    “是啊,太变态了……不说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下午就可能手术,贾铭的手肯定保不住了。”

    十一点多的阳光已经开始变得毒辣,我开始核对病历,完成自己的作业。庄秦在准备参加会诊的资料,办公室里里安静的很。

    我握着笔,记忆回到贾铭刚送来的那个夜晚,一切似乎都有征兆。自杀的大款所说的死神,难道会是贾铭?还是他的父亲,那个杀人成狂的鬼?但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都还正常,没有什么恐怖的事件发生。夜班医护人员也没有见到什么异常,也许所谓的鬼怪,都只是我们人类自己吓自己。

    快中午时,护士们开始交接班。我去巡房回来时,庄秦已经不在办公室,我刚坐下没一会,周弼探头进来。

    “吃饭没有?”

    “还没。”

    “就知道,我也没吃,帮你打了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