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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医院怪谈

    第六层秘密 失心(上)

    突然我觉得胸骨左边两指的位置一阵不安和躁动,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里安睡着一个20年前的伤口,我伸了手在那个位置,关于伤口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那是一场病,和心脏有关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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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医生,急诊送来一个心功能不全的精神病人,我们要不要收?护士长汪丽莎询问地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刚到心外科的医生,甚至连自己的处方权都没有,只是今天是带我的夏主任和我值班,而他正好被一个医药代表缠在会议室说话。

    现在医院就是这样的,来来往往的医药代表已经不是新鲜的事情,老医生们都已经习惯了,当初看到的时候我很是反感,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天也习惯了?

    我去问问夏主任,你等会!我说着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抬起手敲了门。

    进来!夏主任的声音,我推开门看见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闷闷地抽烟,医药代表估计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有个心功能不全的精神病人要不要收住我们科室?或者送……我还没有说完,夏主任已经站起身来,他习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他。

    急诊病历在夏主任的手里翻得哗哗作响,然后他的目光停在第一页很久。

    罗兴,男,25,数日咳嗽,今突然呼吸困难入院。……既往有精神病史。这是第一页上大致的内容,和别的病历没什么两样,除了精神病史显得比较特殊。

    罗兴?罗兴?夏主任好象在竭力回想着什么,收这个病人,给安排一个单人病房,大家都多留心点!他的家属呢?

    好象是他一个朋友送来的,给他办了住院手续就不见人了。汪丽莎声音腻得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只是向主任汇报一个病人的情况用得着这么甜蜜的声音吗?

    钱交了吗?夏主任跟着又问了一句,我突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特别是看着我们彼此都穿着的这身纯白的衣服,好象被钱这个字弄得污秽不堪。

    2

    大学毕业,我进了这家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科室成了一名心脏科医生。很多同学都羡慕我,因为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多,要么你有铁的关系,要么你有钱……恩,又是钱!

    我没有钱,准确地说我还是个孤儿,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一个是我的养母,可惜在两个月前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那天,我抒发二十多年怨气的话把她活活气死了,葬礼我都不曾参加;还有一个是我的养父,我崇拜他的学识却痛恨他利益熏心的人格,我感激他赐予我新生却又想替众生灭他于无形;最后一个就是我。

    我的养父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能进这个医院的秘密,我当然也没必要说。所以同事都觉得我是学业出色被这所只要硕士生的医院破例招进来的本科毕业生。

    我跟着夏主任走进了刚安顿好那个罗兴的病房,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紧闭着双眼,很费力地呼吸着。如果病历上没有那句既往精神病史谁会想到如此年轻帅气的人会脑袋不正常?

    难怪汪丽莎这样的老护士都乐着张罗着这个病人,管他有没有精神病他总是个好看的男人!而对汪丽莎这样终身没有结婚的老女人而言,别说好看的精神病男人,我想只要是男人她都会殷勤过度的,要不她和夏主任的诽闻也不会被越传越悬。

    我并不关注她和夏主任的关系究竟有多昧味,我只是对关于她和夏主任两个人就做过让人惊讶的成功的心脏手术而好奇。只是一个护士和一个医生怎么能完成如此繁复的心脏手术?

    突然我觉得胸骨左边两指的位置一阵不安和躁动,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里安睡着一个20年前的伤口,我伸了手在那个位置,关于伤口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那是一场病,和心脏有关的病。

    3

    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床上的罗兴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不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落在我身上时,躁动不安地翻身要下床,伸开了双臂向我扑过来。输液瓶叮叮铛铛地响着,夏主任、汪丽莎和在场的两个小护士一起压制着他,给注入了一支镇定剂,他才渐渐平稳下来,只是嘴里还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可怜的眼神一直望到我心里去。

    我有一阵失去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胸骨左边两指处有种火山要爆发的感觉,呼吸急促,我无力地一手摸着胸口的位置,伸了一只手支住墙壁。

    小陈,你不舒服?夏主任处理好了病人转身关切地问我。

    我没事,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我定了定神,走到病床前准备给罗兴查体,做入院记录。

    啊!我惊叫一声,病历掉在了地上。罗兴竟直起身一把抱住我,脑袋像婴儿一样枕在我的胸口。我双手僵直,不知道应该猛地推开他顺便给一耳光,还是就这样等他安静地睡着?

    罗兴,乖,躺着睡觉。妈妈不会离开你的!汪丽莎像哄小孩子一样说着,一边把罗兴抱着的双臂从我身上挪开。罗兴躺回病床居然是真地睡着了,我双腿一软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小陈,你回去休息吧!这个病人我来处理好了。夏主任捡起地上的病历开始熟练地给睡中的罗兴查体,我起身往医生休息室走去……

    凡凡,你还是搬回家来住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始终不放心!这是夏主任的声音,他什么时候进的医生休息室我不知道,我头也不回地望着窗外浩淼的天空摇了摇头。

    夏昆,这个城市最权威的心脏科专家,我的养父,给了我再一次生命的人。我竟然一点也不感激,我讨厌这二十多年的生活,我讨厌那沉睡在胸骨左边两指处的伤口。

    他说我二十多年前被生父母遗弃,当时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收养了我,并在合适的时候给我做了手术。

    然而我知道他收养我并不是因为他疼惜生命,而是他的妻子,我的养母,被我气死的那个女人也有心脏病,不能生育。二十多年来,我只是一个完整的家必备的一个家具,而在我养母眼里,我无益于时时提醒着她,她不是个完整的女人,她虐待我,近乎疯狂地背着这个男人用各种方法折磨我的身体,践踏我的自尊。

    我拼命地长大,只是为了能早点离开。既然我捡来一条命,那为什么不活着呢?初中我就开始了住宿,夏昆工作很忙,除了抽时间来看我给我送生活费,我的生活似乎跟他没什么交集。

    命运有时候就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妖精,我竟然考上了医学院,还接受了这位慈父的恩惠来这里工作。因为养母执意要我跟她姓,科室里不会有谁能想到夏昆和陈凡会是养父女的关系,我在这里呆得心安理得。

    你说,我值多少钱?我嘴角牵起一丝笑,我看见窗玻璃印出的那张脸邪气横生。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夏主任声音里全是吃惊。

    我答应来这里工作,是想帮你多挣点钱,我为我这条命赎身。等我挣够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转过身藐视地看着他的脸。

    这个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了头,他已经是个苍老的男人了,头发过早花白,皱纹也肆掠着他脸上的皮肤,有一丝怜惜的情愫串起来。凡事何必太尽呢?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4

    护士长,我求你了这段时间不要安排我值夜班。林霏霏哀怨地看着汪丽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霏霏太美丽,美得张扬,她值夜班时老有无聊又心术不正的病人家属借故骚扰她。她总求着护士长帮忙调班,等那病人出院,用那小丫头的话讲,这是避风头。

    这次又是哪一床?红颜祸水啊,呵呵!汪丽莎一边翻看着昨天晚上的值班记录,一边打趣着林霏霏。

    是那个罗兴!……要是正常人我还没这么怕了!林霏霏语无伦次地跟护士长描述着,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护校毕业的小女生,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一点点事情都会大惊小怪的。

    跟你说了他这里有问题,有什么好怕的?汪丽莎合上记录本,指指自己的脑袋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林霏霏。

    哎,说了估计也没人相信。林霏霏嘟着嘴开始整理护士台的东西。

    我准备去查房,走到罗兴的病房前有点犹豫了。一个根本无法交流的病人,我还需要去例行查房吗?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罗兴熟睡中,安静地像一个婴儿,那么俊俏的脸任凭谁也想不到会是个精神病。我走到床前拿出听诊器准备听听他的心音,掀开衣服看到在他胸骨左边两指处也有个伤口,我轻轻地把听诊器放到他胸口的位置。

    妈妈,妈妈!罗兴惊醒过来,死死抓住我的双手,眼睛中充满了渴望和胆怯。

    好了,乖点啊!汪丽莎和夏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像个慈爱的母亲把罗兴抓着我的手挪开。我那个旧伤口像被火苗烤着般难受,双腿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为什么每次走近罗兴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小陈,以后这个病人由我来处理。夏主任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拿出听诊器开始给又睡过去的罗兴做起了检查。

    我退了出来,想去休息室喝杯咖啡,让胸膛里那炙烤的感觉稍微冷却一些。刚冲好咖啡坐下来,科室里那几个唧唧喳喳的小护士一窝蜂似得拥了进来。

    你说会不会是陈凡长得像他妈妈?在她们涌进来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接着就是水流进杯子的声音,估计是几个丫头看见我停了讨论。

    你们在说罗兴?我喝了一口咖啡笑着问她们。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林霏霏红着脸凑到我跟前说:那个罗兴真是精神病吗?他的家属登记好像是空白哦!但是医疗卡上总有人按时汇钱过来。应该不是被遗弃的可怜人吧?

    遗弃?如果说遗弃,罗兴应该比我幸福很多了,至少他有二十多年的时光是家人照顾的,至少他那么清晰地叫着妈妈,而我呢?我的生父母长什么样子,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的疑问,正巧有病人家属敲休息室的门找医生,我放了咖啡跟着走出来。

    最近总睡不好,从罗兴被收入院的那天开始,我就总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罗兴一手拿着一颗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一手抓着我的衣角怯怯的像小孩子般地叫着:妈妈,妈妈!

    秦宇听了我的描述后,非常严肃地说:或许上辈子你真是他的妈妈哦?

    秦宇是我在网络中的朋友,他是个心理咨询师,平时还写一些网络恐怖小说。和他的交流是从大一百无聊赖阅读他的小说开始的,每次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跟他讨论,不一定要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一下心中的疑虑而已。

    精神病人和常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也许某一你自己都无法感知的特质正好跟他的亲生母亲相同或相近,所以他在见到你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反应。不用太担心,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去见见你这个特殊的病人。看到QQ上秦宇给我留的话,我大大松了口气,常人总喜欢自寻烦恼、杞人忧天,我没落俗。

    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早晨起来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科室里却不像往常一样安静,休息室里闹哄哄的,汪丽莎焦头烂额地被围在中间。

    不是我一个人红颜祸水了吧?林霏霏抱着金晓的双肩安抚着,眼睛却看着汪丽莎的脸。

    不大可能吧?你们几个丫头不会是商量好了来糊弄我吧?汪丽莎怀疑地看着这几个刚进医院不久的小护士,算了,今天晚上我值班看看。

    我想进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起今天自己也值夜班,到时候问问汪姐好了。

    最近病房里的病人情况都很稳定,罗兴的病情得到了缓解,看他的病历时,却见夏主任写了句:考虑心脏移植。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心脏移植看起来多简单的几个字,很多病人就是等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而遗憾地闭上了眼睛。倘若是肾脏,少了一个还能好好生存;可是心脏每个人只有一个,谁又真能无私到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的生命。

    晚上,病人都休息了,前半夜的值班护士在护士台忙碌着,眼睛时而扫过呼叫指示灯。我巡查了病房回到休息室躺在值班床上,汪丽莎早早就在这里休息了,等着到点和前半夜的护士交接班。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怪梦,发现睡中的她五官纠结在一起,好象很痛苦的样子。我想叫醒她,她双腿挣扎了几下,被子滑到地上,我看见她两只手紧紧捂在心脏的位置。

    胸口上压了东西会导致做噩梦,我起身帮她把被子盖好,轻轻地想拿开她捂在胸口的双手。

    不要取走我的心脏,我什么都不会说!睡梦中的汪丽莎竭力地与我对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