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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绮罗暗恨(中)

    芦花花穗在初升的阳光中流泻下一片金色的光辉。

    康明将父母留给他的那个玉鹤放入茶绿色的荷包里,然后独自捏着那个茶绿色的荷包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往长安城走去。

    仍然是走回长安城的,秋日的阳光已经退去夏日灼热,伴着吹来的风,唯余柔和而清冽的温暖。

    而同样的清晨时分,韦府大开的门中走进了两名身着黄衣的内谒者监。

    .

    韦坚在听说消息后着实惊异,让人把他们请至远来堂等候,便出门前来迎接。内谒者监虽然只是正六品下,然而却是掌仪法、宣奏及管理命妇名帐。凡诸亲命妇朝会者,籍其数上内侍省。如今诸王选妃在即,一边往远来堂去,韦坚也隐隐觉得不安和不对劲。

    两名内谒者监一见到韦坚进堂,便站起身来,有礼的请礼问安。韦坚过去倒也见过他们,不过二十来岁大小,一个姓何,另一个姓穆。一边请他们落座,韦坚一边便笑问:“千秋节旬休,两位公公还至韦某府上,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何公公笑道:“若真是喝酒就好了。”

    “哦?那是什么事啊?”一边说着,他便一边吩咐人拿酒去。

    何公公连忙推辞,一边苦笑道:“奴才嘴笨,不过这酒是确实不敢喝的,不然回去可要遭高公公的罚。”韦坚哑然失笑:“到是韦大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韦坚说着摸了摸鼻子,然后又问:“那两位公公前来,所为究竟是何事啊?”

    何公公笑道:“一来是给韦大人问个安,二来……是高公公前不久听说了一些传闻,有些纳闷,今日旬休有空,故而让我们来问问韦大人。”

    韦坚心中凛了一下,继问:“什么传闻啊?”

    “嗯……韦大人也知道,为诸王选妃之日在即,名单初八就要呈了。但是听说……”何公公小心翼翼的咳了一下:“韦大人有两个妹妹,却只打算让一个妹妹参与选妃吗?”

    韦坚“噢——”了一声,觉得这事有蹊跷,心底却渐渐不安起来。接而笑道:“是的。那是我的三妹妹。”然后他解释道:“不过不是韦某藏私,只是……我那妹妹自幼体弱多病,不懂甚学问,才艺也不多,同时不重礼教……”他干笑着道:“怕辱了贵人们的法眼啊。”

    然而这一番说辞,公公们却毫不为所动,何公公只是继续笑问:“这个高公公也听说过了,但也因此才觉得纳闷。韦家乃是名门大家,薛王妃就是德才兼备,姐姐都是如此,妹妹又怎会无甚学问呢?而且听韩大人、王大人他们说,曾经在月灯阁见过韦大人的三妹妹,可是天文算理无一不精,貌美如花,别具一格啊!”

    “……”

    “韦大人……?”

    韦坚的笑容仍然是不变的:“是吗?那是韩大人他们过奖了。我那妹妹哪里是天文算理无一不精……过誉了吧。”

    何公公一脸不相信的说:“就算韩大人他们过誉,但是忠王殿下总是不打诳语的吧?听说他也提起过韦三小姐呢。”

    “不过是一面之缘……舍妹乃是在韦某眼底下长大的,有多少斤两……韦某自然知道。”韦坚微笑说:“我不想否认舍妹确实美,但换过来说……也许也是她的美貌让人对她印象特别深一点吧。”

    穆公公在一旁终于笑了起来:“韦大人怎么对自己妹妹评价如此之低呢?……美貌也是很大的好处的啊。”

    韦坚在他们提到元珠之初便有些无措,发挥也有些失常,此刻听到他们这么说,便笑了笑:“对,但是女子总不能只有美貌啊,尤其是对于服侍王公的女子来说。”

    “韦大人就那么肯定令妹只有美貌罢了?”穆公公继续笑问:“不过……选妃名单便是在奴才和何公公手里呈递修订的,不如韦大人现在便把两个妹妹唤出来让我们看看罢?万一真是绝代佳人,也不至于……”

    “这个,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韦坚的笑容终于敛了起来,道:“舍妹体弱多病,况且昨夜出了些事情绪不稳定,现在要见的话……恐怕不方便。”

    何公公道:“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过去看,不会打扰到韦三小姐。”

    “这不是打扰的问题……”韦坚微笑道:“这是仪容的问题,很失礼。”

    “我们不会觉得失礼的,韦大人。”穆公公笑容可掬的说道,却让韦坚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头直蹿而起,正待继续周旋,却也突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好!既然两位公公不嫌弃,坚儿——”站在门口的韦元珪对韦坚说道:“把云珠和云绻叫来。”

    韦坚随着他的声音抬起头,惊异而懊恼的望向站在门口父亲的脸。穆公公和何公公都站起来向韦元珪行礼,而他的视线只是牢牢的锁在韦元珪的脸上,对周遭的一切视如不见。

    负手站立着的父亲正静静地望着他,他原本情绪激烈的眼神也在这一刻沉寂了下去,用同样静静的眼神望着韦元珪。

    就是这一瞬,刚才的火气和着急和担心也似乎在这一瞬凝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情绪还在肆意蔓延。但是并不激烈,甚至就是在这样的对视中成为一潭死水。如何呢?如何呢……?

    一瞬的了然,伴随着的是疲惫与恨意,以及自责。他是真的好想在这一瞬问父亲一句话,一句或许很没意义的话……为什么?

    你是怎么做我们到的……?

    你真的,对就一点爱意都没有吗?

    然后他瞬了瞬目,心酸和悲伤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不过也就是一瞬,静寂,他抬头,隐去适才闪现的泪光,重新恢复平静。

    事已至此,面对无意义的困兽之斗,他只有点了点头:

    “……那好吧。”

    .

    元珠出现在远来堂的时候,正穿着素净的缌麻,发际簪着清雅的白花。

    韦坚怔住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梗着硬硬的十分难受。她用她淡漠的目光望着整个堂内,然后行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边坐下。

    他能够感觉得到父亲和两个内谒者监惊讶的视线,然而情形仍然是丝毫未得好转的。他们含蓄的对答,公公们也表达了称赞之意。他回头往元珠看去,却只是看到她独自望着地面无神的眼睛。

    他怀疑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也许是听进去了但没有联想到这含蓄暧昧的谈话密切的关乎自己,或者是听进去了也完全不在意。

    然后他送两个内谒者监离开,前脚刚走,元珠便听到云绻一拍桌子兀地站起的声音。

    “韦元珠!就凭你也配?!!”

    她抬起头来望着韦云绻脸上气愤的神情,没有感觉。然后听到父亲带着责备的说道:“云绻,你怎么能这么对姐姐说话?她又碍着你什么了?”

    韦云绻的一张俏脸气得青白,望着父亲回过头来,胸脯一起一伏着,因剧烈的呼吸。她望着她微微蹙起了眉,然后看到她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从远来堂里飞冲了出去。

    元珠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呆呆的往前望去。

    “云珠。回去!把你的这身衣服给换了!汪婆婆是什么人?你如何能为她带孝甚至还这样穿着来见客?!!”

    韦坚从门外重新走了进来,望了一眼元珠,从大堂之中经过,然后走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