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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礼崩乐散(中)

    按计划,元珠是要在二更天时离开韦府的。

    霞吟在帮元珠收拾好东西后便回紫藤楼去了,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察有异,而导致元珠的出行失败。

    而对于霞吟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一直待在紫藤楼里看着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到得康明的灯也熄了之后,便听从他的吩咐,带着怀中康明给她的,装着药的纸袋,然后悄悄地奔往后苑等候着,欲待来人到达门外的暗号传出后,便给来人开门。

    她也并不知道康明这么做,是要放什么人进韦府来……

    不过她也不想理会进来的是什么人,只是抱着双臂在秋风中悄悄地等待徘徊着,时不时地也会摸一摸怀中的纸袋是否还在,同时也会想起康明吩咐她的话:“到了一更时分,若是人还未来,记得把这药加到厨房内要端给夜间守卫们暖身的酒里。”

    秋夜,手冻得清冷。她在门边等待,一边将手来回的搓着,以获得多一点的热量。同时看着夜月在漆黑的天空中慢慢移动。

    终于,一更时分应该已经到了,人也的确还没有来,她便从怀里摸出那剂药,快速地往厨房跑去。穿过就近的重重院落,远远能看到厨房之内,也是灯火昏暗,在淡淡萦绕着的酒香气里,灶侧厨子正在灶内塞着柴火,灶上放着的便是给守夜的守卫们温的酒了。

    脚步声惊醒了厨子有些打盹的眼,回头见到霞吟,厨子更是惊奇了一番:

    “霞吟姑娘,这么晚还没睡?要找什么呢?”

    霞吟便望着他嫣然一笑:“记得昨天三小姐吃了大叔您的一碗粥,赞说十分好吃,于是……”她羞惭般的笑了笑,一听这话,好大喜功的厨子却是喜笑颜开。

    “真的?三小姐当真这么说啊?……这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给她做!”

    霞吟笑了笑,便看了看他温在灶上的酒:“大叔很忙吗?在温酒?”

    “嗯!”厨子连忙找了淘米的盆,然后舀了一勺米倒进去,便朝外走去,“快温好了,霞吟姑娘帮我看着点儿。”

    霞吟应了一声,看着他去淘米了,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门侧,便也连忙从怀中将那包药取了出来,走到灶边,拿着药粉的手几乎都因为紧张而颤抖,然后她兀地揭开了酒罐,将药粉迅速地抖了进去,酒液蒸腾。

    任务完成了。她重新盖好盖,将撒偏在灶上的白色粉末拂干净。然后收好药纸,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

    二更至,元珠和翠衣、雪陌以及王誉黄苍等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和韦坚一同往府门口走去。

    长廊点着彻夜的灯火,一个又一个白色的灯笼里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晖。秋风冷瑟,落木萧萧,韦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领着她往前走。

    终于,府门在望,韦坚望着那夜色下紧闭的大门怔了一怔,一边吩咐迎上来的小厮拖出准备好的车,一边也减慢了走路的脚步,回头望向元珠。

    依稀能感觉到他回过头来复杂的视线,元珠回过头去,望着他的眼睛,然后他又把头转了过去,领着她往府门口继续走去。

    她的心沉了一沉,望着韦坚径直走到她前面的身影,不知该说什么,怔忪中,又看到他突然回过身来。

    “你打算去哪里?往北还是往南?”

    “往南。”她怔了怔说:“我想回……岭南。”

    “……岭南么?”他轻轻地问。小厮们已经拖出了两辆装饰富丽的牛车,他便道:“马车虽然脚程快,但是分外颠簸,长路程的行走会很辛苦。就乘牛车吧!”

    “那父亲和张夫人那里……”

    “那里有我,没问题。”

    吱呀的一声,他吩咐人们把府门打开。元珠回过头,透过大门能看到其外夜色中宽敞的长街,布满了月色银霜,像是一匹铺开的白色锦缎。她怔怔地望着这条长街,看着小厮们忙着把车拖出去,把旅途用的行李放上,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和韦坚一并走了出去,登上牛车。她和韦坚坐第一辆车,翠衣和雪陌坐第二辆车。王誉和黄苍则骑上自己的马,在小厮们和元珠道别了一番之后,车辆便在车夫的驱使之下,向前辘辘驶去。

    长街清冷。

    元珠和韦坚一并坐在昏暗的车厢内,她抱着双膝,车辆缓缓行驶。

    然而仍然是在沉默,突然之间好象没有了什么好说。一并坐在车内,气氛中是横亘的尴尬,彼此没有勇气看对方的脸。

    随着道路无尽的向前延伸,哪怕两人都知道,离别在即。

    .

    因为中秋将至,二更天际,贺铨仍然坐在桌前蘸笔墨,写家书。

    他的肩上只披了一件披风,燃着烛火,半开檀窗,夜色浓稠,如泼墨一般。环境仿佛也都融进了这浓稠的黑色里,吹进室内的风带着秋日的轻寒。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外刮过,似要吹灭他的烛灯。

    贺铨一怔,忙去拢灯火,接着他卧室的门倏地被撞开。他诧然回头,却发现来人正是今日说过要去友人家中把酒寄宿的张颂。他神色紧张地朝着贺诠跑了过来。贺诠诧异的站起身,还未说话,便被张颂一把拉住了手,说:“贺兄还在此作甚?快!快随小弟走!”

    贺诠被他踉踉跄跄莫名其妙的拉着往外奔,却是觉得莫名其妙。才出了门便问:“张弟怎地到了我这里来?你这又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到哪里?贺兄!”一边带着他跑入室平坦的空地上,张颂一边也焦急地回过头来:“适才我和友人一并到酒馆买酒,突然看到一群黑衣人也到酒馆买酒,说是姜姑娘要取你的性命……我当即就吓了一跳!不过还好,似没被他们发现端倪……”贺诠的神色震了一震:“他们本比我先离开酒馆的,因我恰好有友人的一匹黄马脚程极快,才得以速速奔来告之贺兄!”

    “姜姑娘?”贺诠颜色大震。

    “这姜姑娘必是得知贺兄为韦大人的得力助手,对韦大人怀恨在心,意图报复,才往贺兄身上下手。”

    贺诠再次一震,觉得姜馥马上便要成为韦坚之妇,还行此事十分蹊跷。然而身后突然传出了清脆的剑鸣,随着剑气张颂贺诠一并大惊回头,脚下一边退后了几步,立即看到三个黑衣人中当先的一个一声冷笑:

    “贺先生和张先生都在此,当真难得的紧。虽然早听说有人通风报信,但未想到会是张先生顶替了这项差使。难得、难得!”

    贺诠又惊又疑,抓着张颂的手,也因紧张而沁出点点冷汗来。他不大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但此刻最令他担心的也不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的只是马上就要命丧于此。张颂连忙拉着他继续往回跑,身后黑衣人哈哈大笑。

    “当真愚极、蠢极!”剑光在几个黑衣人的手中一并放射而出:“张先生当真颇得韦大人信赖吗?在此之际,你们以为逃得过我们的手掌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