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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沈将军固执,韩某只求与他有片刻相谈的机会,顾侍卫原本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如今心神已乱,怕是无法再与沈将军匹敌。”

    韩丞说到这里目光与徐清司对上,没再往下说下去,那眸子里颇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您品品,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点到即止的,徐清司还真不能不明白,他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将被褥掀开,充分展示了下自己胸腹间的一圈绷带,含蓄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韩丞掩眸,于是退而求其次:“沂州没有刺史,顾侍卫或许还不知道吧?”

    徐清司眉梢一挑。

    “我劝阁下也暂时不要告诉顾侍卫。”韩丞笑笑。

    徐清司讳莫如深地看着他,此事他确实没刻意与顾寒衣提起,可时至今日,他本的确也没打算再刻意隐瞒,韩丞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丞气息沉静,似乎成竹在胸:“顾侍卫与在下虽皆忠于陛下,可本质上却有不同,韩家忠得是大齐,而顾侍卫,护得是陛下这个人。”

    徐清司没说话。

    韩丞道:“顾侍卫于陛下,有孺慕之情。”他侃侃而谈:“顾侍卫两岁入王府,由当时尚且少年的陛下亲自抚养长大,带在身边,恩宠备盛。幼时顾侍卫唤陛下,是唤‘哥哥’的,陛下万般由她,直到后来稍稍省事,方才自行改口。”

    “顾侍卫幼时认人不行,时常将三位王爷认混,曾意外一次唤错熠王兄长,熠王以此发难,还是陛下担着不顾宗亲,玷辱皇家声名的名头一力护下的,然而如此他也从未曾干涉过顾侍卫,反倒是顾侍卫因此记住了熠王,小小年纪一门心思决心今后必定要护住今上,这才千辛万险地前往了天一山庄习武。”

    徐清司眸光微动。

    韩丞叹了一口气:“阁下明白了么?顾侍卫如今或许对阁下有恻隐之心,但这恻隐之心的前提,是阁下未曾危害到陛下。虽则阁下与裴彦勾结的方式或许有些难以令她接受,可能单单为一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可不说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顾侍卫不是个矫情的人,她感觉得到,自然也愿意承你几分情。然而她若知道阁下官籍造假,还造得这般天衣无缝……顾侍卫是个一根筋的,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清司没什么表情地沉默了半晌。

    顾寒衣先前便一直怀疑他是哪个王爷的人,如今略卖案起,她的疑虑倒是可以打消,可若当真要是让她知道他是个来历不明的,还轻轻松松地稍使手段便坐上了一州刺史之位,怕是无论如何也会心生忌惮,怀疑他居心叵测。

    尤其沈临川还是个不安的因素,又兵权在握,这往里一推,甚至几乎可以怀疑他要起义谋反。

    伤口忽然有点痛,徐清司眉心很不明显地一蹙,似笑非笑地扬扬嘴角:“所以呢?韩相这是有什么好办法?”

    韩丞给足诚意:“我可以私下请旨回京,由陛下作证,将阁下身份坐实。”

    徐清司挑了挑眉,真是糟糕,他不想当官。

    韩丞许是看出了,还又放软了些态度:“真是委屈阁下了。”

    真不知是谁委屈?!

    徐清司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我不想再骗她,韩相若是要让我出面替你摆平沈临川,那她迟早也会知我与江湖牵扯颇深。”

    韩丞当机立断:“我来圆。”

    徐清司:“……”

    韩丞相专业圆谎二十年:“我会以如今江湖水深势大为由,言明阁下是由陛下特地请来,镇住沂州一方势力的,我先前并不知情,前段时日传信回京方才了解,阁下届时就说自己是司南也没关系。”

    徐清司:“……”哇哦,果然是嘴皮子一流的当代文官,比不了比不了。

    韩丞又好意提醒了一下:“绯鲤戏芙青玉案连夜被盗之时,陛下其实并没什么所谓,只是余婕妤惯来对顾侍卫有些莫名不喜,震怒之下夜闯了议政殿,传顾侍卫前来当面责问时我正好在场。顾侍卫受不了余婕妤哭啼,这才放了狠话,说不擒窃贼誓不回京,虽则也没别的朝臣听见,可顾侍卫好面子,裴彦之事,阁下怕还是得给顾侍卫一个交代。”

    徐清司慢吞吞道:“裴彦死了。”

    韩丞顿住,脸上的表示是:“?”

    身为宰相,韩丞真是觉得这个理由太敷衍了,说一句“死了”倒是没关系,可若今后又出窃宝之事,岂非打脸?

    徐清司大抵是看出他顾虑,又接了句:“从今往后,江湖上不会再出现裴彦这号人物。”

    “那……”韩丞斟酌之后应下:“也好。顾侍卫多半不会来问,此话便由我去传达,顺便适当稳稳阁下的立场身份。”

    徐清司正要说什么,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绿衣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迈着小碎步奔了进来,眼睛牢牢盯紧了晃荡的汤汁,生怕洒出来般,边跑还边不断地碎碎念:“喝药喝药喝药喝药……”

    韩丞:“……”

    徐清司:“……见笑了。”

    绿衣飞快地跑上前来将药碗往他跟前儿一递:“喝药!”

    徐清司迅速往后一撤,果然几滴滚烫的药汁溅上了被褥,他叹息了一声:“——烫。”

    绿衣于是又端起来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