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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恩怨分明(3)

    同样的道理,童曈越是对丁伶冷淡,丁伶越觉得他是个守礼君子,一缕芳心,更牢系在他身上。

    这样她竟陪着童曈在深山厮守了许多年,童曈的黑铁掌能有大成,陪伴在他旁边的丁伶当然给他不少帮助。

    后来黑铁手济南寻仇,丁伶竟不等他动手就在虬面孟尝身上施了毒,等到童曈知道此事后,却已经无法阻止了。

    于是童曈心中有愧,远遁西北,二十多年来,丁伶也未曾找过他,他也渐渐忘却了这一段情孽,只希望自己能在这寂寞凄清之地,度完残生。

    这样,他的心境自然是困苦的,让一个一无所成的人这样生活,他也许还不觉得怎样。

    但是黑铁手在江湖已有盛名,又值壮年,每值春晨秋夜,缅怀往事,心情落寞,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二十多年过去,他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种生活里,只道世人已忘去了,因为他已习惯于忘去一切了。

    哪知造化弄人,今日偏又让他遇着此事,当他第一眼望见那妙龄少女时,他就知道她必定是丁伶的后人,因为她们太像了。

    于是往日他最痛心的两件事,此时重又牵缠着他,这寂寞的老人怎么还会有笑的心境呢?

    那少女依然巧笑倩然,看起来像是快乐已极,哪知人们的内心所想之事,又岂是人可以从外貌上看得出的呢!

    丁伶自童曈远遁后,心情之恶劣与空虚,使得这女魔头居然隐居了许久,世上的一切事,她都抱着不闻不问之态。

    哪知她隐居越久,心情也就越发空虚,这是世上所有的妙龄少女——尤其是思春期间的少女都有的心情,何况丁伶的心扉,已被童曈打开,被撞开心扉的女子,又更容易觉得寂寞的。

    数年过去,这空虚的少女芳心终于被另一人的情感所填满了。

    武当派的入室弟子石坤天,就在丁伶心情最寂寞的时候,占据了她的芳心,虽然丁伶的心目中,童曈的地位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

    一个玄门正宗武当派的门徒,竟和江湖上声名最恶的女魔头成婚,这自然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幸好丁伶的底蕴无人知道,江湖中连无影人是男是女都无法推测,更不会知道这丁伶就是无影人了。

    十数年之后,他们的女儿石慧也长成了,非但学得了乃母的一身功夫和毒经秘技,乃父的一身内家真传,也得了十之七八,只是乃母严戒,“毒经”所载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轻露罢了。

    可是丁伶对童曈的关心,数十年未尝一日忘记,女子对她第一个恋人,永远是刻骨铭心的。

    于是石慧奉母之命,来除去童曈最大的对头,江湖上素负义名的游侠谢铿。

    无影之毒,天下无双,连江湖历练那么丰富的谢铿,也在无影无形之中受了剧毒,若不是巧遇童曈,一条命便要不明不白地丧在黄土高原上。

    石慧奉命施毒,再跟踪查看,却发现谢铿未死。

    最令她奇怪的是,救了谢铿的人竟是童曈,她聪明绝顶,谢铿与童曈之间的矛盾,她瞬即就了然了。

    她也不免为她母亲昔年的情人感到难受,芳心暗忖:“我若是这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人,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此外,她心中还有一件秘密,秘密当然和方才在土窑外的咳嗽声有关,只是这秘密是完全属于她的,别人自然无法知道。

    小小一间土窑里,竟有三个身怀绝世武功的男女,而这三个男女之间,恩怨互结,心事也各异。

    唯一相同的是,这三人的心中,都丝毫没有愉快的感觉罢了。

    局面是僵持的,谁也无法打开这僵局。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风声带起的那一种刺耳的感觉,也越来越凌厉。

    童曈暗暗皱眉,他在这里二十多年,这么大的风,倒是第一次遇到过。

    石慧轻轻用手掩住耳朵,悄声道:“这风声好难听。”

    声犹未了,只听得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震,童曈面如死灰,惨呼道:“土崩!”声音里恐惧的意味如死将临。

    石慧尚在懵懂之中,谢铿久历江湖,一听土崩两字,也是惨然色变。

    童曈和谢铿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立刻便想到该如何应付这突生之变,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里,他们数人之间的恩怨,倒全忘记了。

    可是他们念头尚未转完,另一声大震接着而来,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随着这一声巨震,这土窑的四壁也崩然而落,三人但觉一阵晕眩,眼前尘土迷乱,仿佛天地在这一刹那间,都毁灭了。

    黄土高原上的土崩,绝少发生,是以居民才敢凿土而居,但每一发生,居住在黄土高原下的居民,逃生的机会,确乎是少之又少的。

    就在这土原崩落之际,童曈的土窑外一条灰色人影,冲天而起,身法之惊人,更不是任何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尘土迷漫,砂石飞扬,大地成了一片混沌,尘土崩落的声音,将土窑里居民的惨呼完全掩没了。

    大劫之后,风声顿住,一切又恢复静寂了。

    只是先前的那一片土原,此时已化为平地,人迹渺然,想是都埋在土堆之下。

    良久——有一堆黄土突然动了起来,土堆下突然钻出一个人头,发髻蓬乱,满脸尘土,接着露出全身,此刻若有人在旁看到,怕不要惊奇得叫起来才怪。

    皆因这种土崩,声势最是惊人,被埋在黄土之下的人,居然还能逃得性命,这简直是奇迹了。

    那人钻出土堆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但呼吸仍是急促的。

    这个人在砂土下屏住呼吸那么久,当他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其欢喜的程度,真比沙漠中的行旅发现食水时还要强烈多倍。

    谢铿此时的心情,就是如此的,这种由死中回生的感觉,他虽不是第一次,但不可否认的,这次却是最为确切而明显。

    当黄土下溃时,他已没有时间来多作思索,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他需要极大的机智和勇气,来为保护自己的性命作一决定。

    这种土崩,和河水溃堤时毫无二致,就在这种短暂的一刹那里,谢铿聪明地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

    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因为他不可能有这种经验,他立刻屏住呼吸,纵身上跃,黄土也就在他纵起身形的那一刻里,崩然而下。

    他扬手发出一阵极为强烈的掌风,那虽然不能抵挡住势如千钧而下的黄土,但却将那种下压之势,稍微阻遏了一些,这样砂土击在他的头及身上时,也稍微减轻了一些力量。

    于是他在空中再次藉力上腾,这全靠他数十年的轻功修为了。

    他两次上腾的这段时间内,黄土已有不少落在地面上,是以当他无法再次上腾时,压在他身上的黄土便大为减少。

    这当然是他能在这次土崩中逃生的原因,任何事对人来说,幸运与否,是全在他自身有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善,至于天命,那不过仅是愚蠢的人对自己的错误所做的遁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