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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离竹林风

    之后如胶似漆万般甜蜜恩爱,直至顾弘范奉旨回京,柳梦蝶得知他家中已有妻室,怒而割发断义,闭门不见顾弘范,这段才子美人的佳话一夜之间跌落尘埃染尽污浊。

    顾弘范一面回想着,一面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梦蝶当年愿意跟我回上京,也不会累你在关外受苦这么多年。”

    “我娘若是跟着您回了上京,恐怕日子不会比四娘好过多少。”顾含章淡淡地笑了笑,眉眼间神色平静如常,话却如刺一般尖锐,“何况含章并未觉得我们母女二人跟着虎爹过的那几年有多辛苦,骑马放羊也好,风餐露宿也好,我们三人倒也过得极愉快,至少虎爹从未觉得我们是累赘。”她镇定说完,握成拳的手掌心已被蜷着的指尖刺得生疼,待稍稍缓了缓,又抬头温顺地笑了笑道:“当然,含章同样感激爹爹,竟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娘和我。”十余年前邻居可怜她年幼,帮着装殓了她父母的尸身,从此她孤苦伶仃在外流浪,没少受欺凌;顾弘范寻到她将她带回上京抚养,这份再造之恩她也铭记在了心头。

    顾弘范面色不大好看,哼了一声道:“你总归是我顾弘范的女儿,我怎能让你流落在外头吃苦受罪。”顾含章欠了欠身低声道:“含章明白。”他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又将之前说的事拣些重要的重又说了一遍,郑重道:“千万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家就都交托到你手中了。”

    回了秦王府,已是傍晚时,翠鹂自厨下端了袖姨熬的汤药来,顾含章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放下罢。”翠鹂犹豫着看了看她,为难地笑道:“袖姨说要让我看着王妃喝完,不然万一王妃怕苦偷偷倒了她不好向琴姑姑交代。”顾含章啼笑皆非,她的确有些不情愿喝这苦涩得如同黄连的汤药,不过也不至于偷偷倒掉。“放着凉一凉罢。”她挥了挥手。翠鹂又看了看那木盘中的白瓷小碗,犹犹豫豫地退了下去。

    顾含章沐浴更衣后记起那碗药,触了触碗沿余温犹存的,她皱了皱眉端起来要喝,碗刚递到唇边,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她怔了怔,白皙面容上神情变了又变,转身悄悄推开后窗,将一整碗药泼进了窗下的草丛里。

    “你在做什么?”萧桓在隔间沐浴更衣后捉着外袍进来,见她立在后窗前,皱眉问了一句,声音不大,顾含章却被吓了一跳,忙转身笑道:“窗外像是有只蛐蛐儿在叫唤。”萧桓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曾想我这娇滴滴的王妃也会认得蛐蛐儿的叫声。”顾含章见他小看自己,柳眉挑了挑:“我五六岁时跟着爹娘在关外放羊牧马,与一道玩耍的牧人家的男娃娃斗蛐蛐就从未输过!”

    萧桓望着顾含章瞬间变得明艳动人的面庞,稍稍一怔,目光掠过她手中的白瓷小碗,了然道:“可是又嫌药难入口,悄悄倒了?”顾含章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有一回没喝罢了,这么珍贵的药材我怎会舍得倒掉?”他也没再多问,只随意道:“若是真不爱喝就不喝了罢,这事也勉强不得。”顾含章在他身上嗅到不同的药香,稍稍放下了心。

    隔日清早,翠鹂来收拾药碗,见碗中药汁一滴不剩,分明松了一口气。顾含章坐在梳妆台前绾发,从镜中瞧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暗暗留意。

    萧桓今日自朝房回得分外早,一踏进王府大门便吩咐老管家准备酒菜招待贵客,顾含章问是何方贵客,赵得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微微笑道:“是陈王殿下。”她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心里忽地便压上了重重一块巨石。

    傍晚时,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犹盘桓不走,晚霞已在天边赤红如火。顾含章抬头遥遥望着那片艳红得异常绚烂的霞光,心头突突地越跳越急。萧桓换了衣物出来,见她立在廊下出神,牵起她的手沉声道:“走罢,四弟快到了。”

    萧瑧果然已到了秦王府门前,南征数月,他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原先英俊白净的面颊瘦了、黑了,更是显得俊朗,顾含章从前认得的那个温润青年的影子全然从他身上褪去,换做了沉着英伟的汉子。他没有带随从,只身骑马前来,身后却还跟了一乘小轿。

    顾含章立在秦王府门口悬着的大红纱灯下看着,萧瑧到了石阶下翻身下了马,那小轿也缓缓停了下来,不知从哪里走出个身形窈窕的丫鬟,掀了轿帘将轿内的一名美人扶了出来。天色尚未全然暗下,那一主一仆轻盈地随着萧瑧走到石阶下,都抬起头来朝顾含章微微一笑。“我在回京途中遇见了这位姑娘,听说是二哥故人,欲进京来探望二哥。”萧瑧剑眉微微一挑,哈哈笑道,“我索性就让她们随军一道回了上京。”

    萧桓声色未动,顾含章在一旁立着,心中惊讶,脸上神情却也分毫不动:“真是巧,竟叫四殿下遇见了碧纱姑娘。”

    数月前萧桓率神武军护送顾含章回上京时,梁月海已将碧纱主仆二人安顿在官道旁的集镇上,此时这两人却忽然又出现在上京城中,不得不令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