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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剑气抵五更

    小红马如风一般急奔出了枫林拐上京郊小道,途经之处铁蹄落下扬起尘烟一片。

    正午的暖风夹着道上细微的沙粒迎面扑来,划过耳旁呜呜作响。萧桓单手扣紧顾含章腰间稳住她,另一手捉住缰绳,沉默而阴郁。

    顾含章也不作声,冰凉颤抖的双手揪紧了他的衣袖,离了枫林数里地才逐渐镇定下来。

    颐儿与清风先回了城门口焦急等候,见小红马上两人均是平安无事,同时松了口气。

    回了秦王府,萧桓跃下马背,扶了顾含章下来,两人都沉着脸色上了石阶。

    老管家赵得四在门前指挥下人拆换檐下两盏稍稍褪色的纱灯,正要笑吟吟地迎接两人,抬头一看萧桓铁青的脸色,心下暗觉不妙,忙吩咐下人赶紧替换完,闭了门户。

    萧桓回府后去了书房,便一直没再出门来,顾含章在房中愣愣等了半日不见他回房,鼓起十分勇气欲请罪道歉时,书房内已空无一人。

    案头铺开了几张纸,细狼毫笔尖浓墨未干,萧桓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顾含章心头咯噔一声,隐隐只听见清风在身后对她道:“殿下赶回宫中去了,吩咐小的转告王妃,不必等他回来。”她一惊,顿时心头大乱,她一时莽撞酿下大祸将火引至萧桓身上,此事已非几句话能说得清楚,萧瑧今日已与萧桓撕破脸皮,断然更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此时他进宫岂非自投罗网?

    顾含章又气又恼又悔,指尖狠狠掐了掌心数下,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颐儿道:“备轿,我要去含元宫求见皇后娘娘。”颐儿咬牙拦下她道:“殿下吩咐颐儿看好小姐,不得让小姐走出王府大门一步。”前进不得,后退不得,顾含章只好心神不宁又坐立不安地在府中等候,萧桓却一直到深夜也没回来。

    烛泪一滴滴落下,在烛台上盘结成厚厚一滩;一支红烛燃尽了,颐儿打着呵欠前来换上新烛,低声劝道:“小姐先歇下罢,殿下必定不会有事。”顾含章凝望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道:“我一时鲁莽行事害了殿下,他如今在宫内怎样了还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能睡得着?”

    “小姐不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才会听信了那卫齐靖的话。”颐儿忽地气恼地红了眼圈,咬牙切齿道,

    “这人分明是要陷害殿下,亏得殿下还将他当成挚友,什么狗屁奇人!”清风也没敢睡下,老老实实在门外守着,听得颐儿怒骂,讪讪地将脸转向了廊下的黑暗中去。

    不知不觉三更天已过,顾含章与颐儿两人撑着眼皮又熬了一炷香时候,终于不支伏倒桌上睡了过去。

    天将明时萧桓才回了府。清风正倚着门频频点头打盹,长廊内愈见靠近的脚步声将他的瞌睡虫尽数驱走,他猛地睁眼一看,一跃而起微喜道:“殿下!”萧桓面上微有倦色,拍了拍他的肩进了屋去,清风忙跟着走进去将偎着顾含章熟睡在桌旁的颐儿抱起送到隔间,顾含章身旁少了个人,蓦地便从梦里惊醒。

    “你……”她张了张口,迎上萧桓的满面倦容,声音便忽地哽在了喉头,只默默走过去替他更衣。

    萧桓午后修书陈情,赶回宫中请罪,却还是慢了萧瑧一步;顺钦帝闻言大怒,将请罪状往地下一抛,罚他往昭元殿长跪自省,不到天亮不得起身回府,此事惊动了含元宫,皇后急匆匆赶来,含泪替萧桓求情,才又减了一个时辰。

    从午后一直跪到天将明,殿内石板冰冷坚硬,萧桓膝头已隐隐发红,顾含章心里极难受,跪在地上用热水替他敷了许久,又轻轻揉了半晌,耳旁听见萧桓轻微的鼾声,她抬头看去,他已倚着绣榻沉沉睡了过去。

    微弱灯光下,他浓黑的眉宇仍旧紧紧蹙起了,冷峻紧绷的面容连在沉睡时也不见放松些许。

    “你又何必这样退让……”顾含章伸指抚过他紧蹙的眉头,含泪轻声道,

    “他们待你不仁,你又何须再讲仁义?”曾立马横刀纵横边关无人能敌的骠勇战将,生生被兄弟与叔父迫到了这般难堪的境地,就如同虎囚笼中、龙坠浅滩,她看得心酸不已,忍不住伏在绣榻旁默默落泪。

    顾含章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睁眼时已是躺在床上。萧桓不在房中,四周极安静,从窗缝透进的天光却是极明亮,她心中一阵慌乱,披衣穿鞋随意将满头青丝挽起了便往门外跑,颐儿正送了温水来给她洗漱,正要唤住她,顾含章捉住她的手腕急急问道:“殿下走了?”颐儿松了口气:“殿下去了书房。”话音才落,顾含章已与她擦身而过,往长廊那一头匆匆走去。

    .书房内除了萧桓还有旁人,端坐花梨木方背椅中的那人青衣斗笠,瘦削清俊的脸上带着十二分的傲气,顾含章在窗前瞥了一眼,顿时血气涌上头去。

    她冷笑一声进了门,摘下墙上悬着的秋水剑,青芒出鞘直指他喉头:“卫先生,别来无恙?”卫齐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略带了嘲讽的犀利双眸上上下下打量她数眼,冷冷道:“顾小姐好大脾气!”顾含章打雁反被雁啄眼,气得手一颤,剑锋在卫齐靖颈间皮肉上划了半寸长一条口子,几滴猩红的鲜血由那伤口渗了出来,卫齐靖却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仍旧气定神闲地望向萧桓道:“秦王若是娶的是中庸小官之女,恐怕也不会惹这么多祸事。”顾含章一怔,提剑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

    萧桓横了卫齐靖一眼,面色微沉道:“你若是不引含章去观兰别院试探她,又怎会恰好踩进四弟套中?”说罢,萧桓自案后起身走到顾含章身旁,抽走她手中长剑,手腕用劲一抖剑尖重又抵在卫齐靖喉间:“老卫,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害我?”卫齐靖冷笑一声:“谁能料到你那好皇弟早已在各处都藏了探子,只等着你府里的人出事,便是我不引她去观兰别院,也会有旁人引她去。”他一面说着,一面淡淡扫了顾含章一眼,挑了挑眉道:“这不正好,你们兄弟二人撕开了面皮说话,谁也不必再装好人。”萧桓沉沉看了他一眼,将长剑归鞘,寒声道:“我可并未让你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