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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满城风雪狂

    小季不敢松懈,仍旧跟着顾含章一道往中军帐去。

    管陲满头乱发炸起如鸡窝一般,满面络腮胡子被烧去大半,黑烟熏得半边面皮发红半边面皮黧黑如漆,他也顾不上擦一擦,只愣愣立在帐外不做声,梁月海帐下数位将领神情各异,眼中却都染上忡忡忧色,仿佛天塌下了一般。顾含章往前走一步便是手足凉上几分,心在胸臆间怦怦直跳,生怕她心头惦记的几人出事。

    到了帐前,她忽的停下,低声问管陲:“管三哥,将军在何处?”管陲伸手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面色沉重地指了指中军帐:“将军、殿下、成老头都在帐中。”厚重棉布帘子蓦地被掀起一角,梁月海剑眉微蹙,朝她招了招手,她再无疑惑,跟着进了帐内去。

    一脚踏进帐中,顾含章险些惊呼,案后一张长榻,褪去外袍的萧瑧满身是血,面如淡金地闭目横卧榻上,成老军医满头大汗,手下不停地忙着止血包扎,那血却如同怎么也止不住一样,汩汩地往外直淌,染红了成老军医手中雪白的纱布。

    “方圆阵刚破,辽人火炮重创麒麟卫,弓箭手趁机万箭齐发,纵是有人以身掩护,殿下还是中了三箭在要害,勉强撑到回营,已是不支……”梁月海面色阴郁,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沉重,“秦王殿下随卓勒齐王子回南疆林州白庄请神医,命月海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太子殿下性命,如今看来……”话未竟,意已明,萧瑧恐怕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南疆虽小,能人异士却多,祈盛年间出了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只要犹有一口气在,他都能救活,梁月海说的便是这位异人。

    顾含章心中茫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往日情谊,旧时仇怨,纷纷涌上心头,竟是对萧瑧的怜悯大过仇恨,她双眼望着萧瑧,低声问梁月海道:“他何时能回来?”

    “此地距离南疆林州不远,依照雪的脚程,三日内定能往返。”

    萧瑧重伤昏迷,箭伤的创口裂成铜钱大的洞,血流不止,再好的伤药止血药撒上去立时便被殷红鲜血湿透,这样折腾了半日,终于止住血,顾含章帮着成老军医一道替他包扎好,松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止住了。”成军医却面色灰败,叹气道:“强弓劲羽,箭头射入三寸,已伤及内脏,恐怕……”

    步步为营谋得天下在手,一朝丧命,万事成空,顾含章看着萧瑧惨白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回想萧桓死里逃生,虽隐姓埋名不得暴露身份,对她而言却是比得到世间任何荣耀财富都欢喜庆幸。

    金乌西沉,玉兔当空,眨眼又一个白昼,萧瑧仍旧昏迷不醒,成军医撬开他的牙关,以米汤混伤药灌入他口中,他才勉强吞咽些许。老人家低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啊!”顾含章听不分明,走过去再问,成军医只随口道:“死马当活马医,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这夜过了丑时,成军医熬不住先往案头伏下休息,顾含章坐在榻边打盹,忽觉耳旁有悉索声响,睁眼一看,萧瑧竟慢慢睁了眼,伸手来握住她的手腕,他仍旧是极其虚弱,瞳眸有些散了,见到顾含章转身来看他,眼中却微微亮了起来。

    “你别动。”顾含章不再粗着嗓子,虽是冷淡,心中还是不忍,低声安抚道:“你躺好,待寻回神医就能给你治伤。”萧瑧唇角浮上一丝苦笑,倒是当真听话地闭上眼再也不动,英俊如昔的面容上一片死灰,是大限将至的颓败气色。

    遥想当年,西山马场之中,黑衣白马年少俊逸,不知迷倒多少京中少女,单是听他陈王萧瑧爽朗一笑,便也夺去数颗芳心,如今他僵卧长榻,一盏昏灯,周身冰寒,眉宇间的神采飞扬与骇人戾气散去了,存一点凄凉两处怅惘,神情孤寂苍凉得仿若一眨眼便会离开人世。

    “含章。”萧瑧气若游丝地低唤了一声,顾含章一惊,听得他又喘一口气虚弱地低声道,“能再见到你,我不知道有多欢喜。”

    满城风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