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10章 竹密夜风骤

    秋千后人影一闪,碧纱的随侍婢女纤儿走出来低头恭敬道:“少主人,小姐坚持要在这里等少主人,奴婢怎么劝也不听。”楼湛蓦地目光温柔了几分,走到秋千旁轻抚着碧纱的黑发低声哄了几句,碧纱依旧是不做声,却是将脸贴在楼湛掌心蹭了蹭,温顺地由着他打横抱起回了屋去。纤儿犹豫着回头略略抱歉地看了顾含章一眼,低了头快步也跟上走了。

    “出了大齐北六城,各处都有我们的人,你当真以为逃得掉么?”哈琦亚在顾含章身后大力推了她一把,嗤地笑道,“恰好三哥他们也在那客栈,你就是插了翅也飞不掉。”她好一阵冷嘲热讽,顾含章默然无语,许久后低声问道:“这碧纱小姐就是楼湛的妹子?”

    哈琦亚难得听她主动开口说话,倒是吓了一跳,听着顾含章嗓音清润悦耳,不知比自己这沙哑破锣般的嗓子好听多少,不由得又妒又恨,冷笑道:“碧纱是卓勒齐手心里的宝,谁也碰不得。”她上上下下打量顾含章几眼,哼一声道,“你在他心头恐怕是连碧纱一根眉毛也比不上。”

    顾含章冷冷扫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她越发地恼火,半拖半拽地将顾含章推进竹楼旁的矮屋内掩了门上了锁,楼前立着的两个汉子立即过来守着,陪着笑道:“什么人惹恼了我们的哈琦亚妹子了?”哈琦亚哼了一声瞪了矮屋一眼,吩咐两人看守仔细,掉头走了。

    屋外没人出声了,屋内更是安静,竹屋四处的窗都被钉死了,只留得朝南竹墙上半人高处五六寸见方的一个通风口投了亮光进来,顾含章借着这光亮略略看清了矮屋内的陈设,一床一椅一几,都是翠竹制成,淡淡地透着一股子竹子的清香。她镇定地在竹床上躺下闭眼休息了片刻,忽的想起那安静流泪的少女碧纱,不由得叹了口气。楼湛所言不像是假,但她心中又极不相信堂堂大齐秦王当真能做出这等丑事。若是她能逃出此地,她定要向萧桓问个明白!

    天色逐渐黑了,门外守卫的人换了几拨,来送饭的是个说大齐话的汉子,顾含章在屋内瞧不见他的相貌,只听得他在竹屋外与两个看守的人打着哈哈说笑了一阵,这才摸锁匙开了门。他提了桐油灯进来,满屋顿时亮堂,顾含章稍觉不适拿手往眼前挡了一下,倏地看清他乌黑的眼珠子,心里咯噔一声。那人方脸高颧骨,是大齐人的长相,再细细瞧去,身量高大膀粗腰圆,更是大齐北地人的身量,南疆也有不少大齐人混居此地,但多是矮瘦的南人,这样高大结实的大齐汉子很是少见。

    屋外的守卫还在撺掇他喝酒,这汉子朝顾含章眨了眨眼,回头笑骂道:“好你个乌弥尔,别尽是自夸海量,过几日老子闲了,找你拼一场,看谁先倒下。”屋外的守卫嘿嘿笑了几声走开了,这汉子余光一扫门外,迅速将一个小小的布包塞给顾含章,低声道:“龙泉三尺寒光远,赤兔千里大漠遥。”

    这是顾弘范书房内悬挂的一幅字画,寻常人并无机会见到。顾含章一惊,连忙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一支银簪,与她前些日子当掉的那支原是一对,元夕夜她发间簪的是银凤,这布包内的是鸾钗。昔年她爹顾弘范与她娘柳梦蝶定情,一人执银凤,一人执银鸾,她娘故去后,那银凤便传给了她,而鸾钗则一直都在她爹顾弘范手中。

    既手执鸾钗为凭,又知晓御史府书房内字画内容,非顾弘范身边黑衣卫莫属。顾含章心念陡转,不知是喜还是悲。

    “小姐受惊,属下来迟了。”那汉子抱拳低声道,“只是此地守卫森严,属下一人恐怕……”油灯光照在他方正的脸上,光影忽明忽暗,他面色惭愧道:“恐怕只能等秦王殿下明日出城赶来……”

    顾含章轻轻摩挲手中的银簪,忽地打断他:“我爹近日可好?”他怔了怔:“大人一切安好,只是担忧小姐安危,食不下寝不安已有数日。”顾含章默默点了点头,他又低声道:“秦王殿下已赶至平州城,属下这就混进城内去禀报殿下。”

    他躬身欲退下,顾含章轻声唤住他:“进城之前替我做件事罢。”那汉子愣了一愣,她面容沉静,分外镇定地微微一笑,缓缓地转过身去伸指朝油灯比划了下,他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瞪圆虎目惊讶地望着她半晌,面上一阵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夜起了大风,到三更时西南角几间木屋忽然失火,大火借了山中风势越发猖狂,将四周几处竹林也燃起了,烧红了半边天;轮值守夜的人半夜里去茅厕出恭回来,捂着肚子刚走几步,一抬头望见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呼失火,惊动了这隐秘山坳中的所有人。山坳中竹林连片,木屋成排,枯竹干木在火里烧得毕剥直响,那火势乘风越烧越猛,直向中央竹楼处扑来,静夜里骤然间人声喧闹,四处皆是杂乱脚步声与惊惶呼救的声音,乱成一团。

    顾含章镇定地坐在小几前等候,屋外一阵嘈杂声过,门外的铁锁咔嗒一声开了,哈琦亚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门来骂道:“你这灾星,刚入了谷就引了这大火来。”一袭火红衣裙在灯影中一闪,人已经到了跟前,伸手扣住顾含章的手腕狠狠一拽将她拉起身来,灰蓝明眸中妒恨之意灼灼:“卓勒齐当你是宝,我倒是恨不得你就烧死在屋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