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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十一.常宁

    秦酒酒坐在郑瑞的旁边,很耐心很耐心地听着郑瑞从他四岁的那年开始吹起,到现在,总算吹到了十四岁那年他隔壁家的小姐对他一见钟情,希望以身相许奈何他无意于她最后以死相逼。从四岁到十四岁,郑瑞十年之间辜负了四十多位隔壁家的、小镇上的黄花大闺女,而这个坚定的男人最终一颗坚定的心只为秦酒酒。

    这是郑瑞试图向秦酒酒传达的。

    秦酒酒嘴角的笑容已经僵得不能再僵了,但为了拖住郑瑞的脚步,她只好用这么吃力不讨好并且必须死撑着活受罪的办法。她趁着郑瑞嗓子发干喝水之际,偷偷的看了看自傅怀歌出去之后,一直躺在床上浅眠的赫连长生。

    赫连长生自然是不愿意听郑瑞那话痨扯淡,索性闭着眼就一直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渐渐生出夜里发生的事。无非是傅怀歌剐了他的衣服,扒了他的长裤,又拿帕子蘸着酒水摸他的身子。念及至此,赫连长生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竟漾出一丝红晕。

    傅怀歌跟在常宁身后,看着常宁的背影,有些莫名的触动。

    这个少年同自己小上一岁,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吃了很多苦。傅怀歌见到他的时候,他除了名字,父母姓甚名谁,家在哪里他都不清楚。全身脏兮兮的,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皱眉,不爱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傅怀歌说要收他当徒弟,问他愿不愿意,他仅仅只是嗯了一声。

    傅怀歌教他拿扇子杀人,十三岁的孩子眼皮也不眨一下就释放出真气一扇子捅进敌人的心窝,血溅了他满脸,却没见他有任何迟疑或者害怕。

    不论是傅怀歌问他愿意拜他为师的理由,还是杀人果断决绝的缘由,他都只回给傅怀歌两个字:直觉。

    直觉告诉他,该跟着傅怀歌。

    直觉告诉他,该跟守着傅怀歌的国度。

    直觉还告诉他……

    要保住北华安宁,傅怀歌不能留。

    所以瞿卿行动的前一天,他接了密令,借了傅怀歌的扇子风斩,间接的断掉了傅怀歌所依靠的武力。

    只是论到底,傅怀歌始终不曾怨过他。

    那个少年白纸一样的人生,干净得纤尘不染,是她强行为他添上了“北华”这两笔。他安静得形如影子,陪过她的光景,给过她的感动,甚至比瞿卿还要长。

    死是她自己拿命来决定输赢的一场豪赌,赌上多年的付出,赌上最后的感情。只不过最终,输的彻彻底底罢了。

    回客栈的路太漫长,常宁走的并不慢,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向上走。傅怀歌踩着他踩过的地方跟着缓缓而行,却渐渐的红了眼睛。

    “等着。”走到门口的常宁丢下这单调的两个字,便兀自先进了房门。

    傅怀歌站在门口,透过窗纸,里面的人影真是让她分外眼熟。仅一个人影,傅怀歌先前的感怀便在刹那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满脸的若有似无的冷笑。

    房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瞿卿那张令她夜不成眠的脸突然暴露在她面前,生生灼痛了她的眼。

    傅怀歌挂起笑容,一步一个脚印地朝里面走去,常宁毫无迟疑,回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傅怀歌盯着瞿卿那张没多大变化的脸,轮廓坚硬,只是皱眉的看着她,没有震惊,没有怨念,没有内疚,没有愤怒,也丝毫看不出亏欠感。那一瞬间,心底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感,好比要溺死在剧痛来袭的世界里,不得翻身。

    瞿卿看着傅怀歌,眼睛里像笼了层薄雾,有些不真实。当常宁进来告诉他傅怀歌有这个一个哥哥来觐见他的时候,他顿时就懵了,接着常宁就擅自打开了门,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除了看着傅怀歌,他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要说些什么。

    殊不知瞿卿的没反应过来,落在傅怀歌眼里,竟是又一场误会。

    瞿卿回过神,看见傅怀歌挂着笑,懒洋洋地坐在桌前小口酌着桌上的茶,登时冷下脸,眼神像两根针,刺得傅怀歌痛得麻木的心又开始漏血。

    “你是静睿的哥哥?”瞿卿冷然问道。

    傅怀歌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就这么呛了出来,喷得桌上都是。

    “本少的妹妹可不叫静睿。”傅怀歌拿出帕子,抹了抹嘴,回敬瞿卿道。

    “那是朕赐给她的封号!”

    “本少的妹妹叫傅——怀——歌。”傅怀歌强调道。

    “封号是朕赐给她的荣耀。”瞿卿眉宇间皱出了个川字。

    “怀歌才不会在乎那什么劳什子的荣耀。”傅怀歌再一次强调。

    “你……”

    “你只是怀歌的夫君,她生前是你的妻,死后还是你的妻。”傅怀歌出言打断瞿卿,方才有些严肃的表情换成了略显轻挑的笑容,“本少以为要北上去见你,还会花些时间,不想碰到了朝廷的人,还是个会用扇子的,如果没猜错,那他肯定就是怀歌生前唯一的徒弟了。”

    “所以你肯定朕也在这里?”瞿卿看着傅怀歌那张脸,以及与记忆中那抹温暖完全不符的轻挑之态,心里很是复杂,甚至不去计较他大不敬的称自己为“你”。

    “这天下是本少的妹妹助你打下来的,可她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这江山,位置就拱手让给他人了。”傅怀歌嘲讽的笑了起来。

    瞿卿见着傅怀歌的笑,怔忪了片刻。仿佛是说服自己一般,叙述着连自己也不信的理由,“她是病故的,也是为着朕的江山,她不会怪朕的。”

    “承你吉言,怀歌九泉之下也会欣慰许多。”

    这句话配上傅怀歌那张脸以及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巴掌扇在了瞿卿的面上,扇得瞿卿面上一白。

    “本少是来拿回怀歌应得的东西。”

    瞿卿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杀气毕现。

    傅怀歌旁若无人,摩挲着茶杯,语气陡然一沉,道,“战事一了,她本该做回一个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享受齐人之乐……”

    瞿卿心头绷紧的弦微微一松,面上一缓,道,“这是朕亏欠她的。”

    “那些都是她应得的,战场上再如何骁勇,最终也仍是个普通的女人。本少无法帮她,唯有帮她完成心里的蓝图。”傅怀歌顿了顿,说道,“一是建国为华。”

    “这点朕已经替她做到了。”瞿卿说。

    “二是设科举,荐人才,兴水利,重务农。”傅怀歌继续说。

    “这些朕也替她做到了,科举制度半年前朕便设立了。”

    “三是君王居安思危,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业精于勤荒于嬉。”

    “四是群臣智者尽谋,勇者竭力,仁者播惠,敢于直谏。”